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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瀟湘之君 二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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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沒有回答,或許只是對她搖了搖頭。

婁千杉忽然一笑。“師姐,我想聽你唱歌了。”

“別鬧。”秋葵才輕輕地道,“很晚了,快睡吧。”

“我想聽你唱那曲《湘君》……”婁千杉的語氣,說不出是撒嬌帶媚,還是帶著種淡淡的悵惘,“你看,這裡就是君山了,我們正躺在真正的湘水之上——師姐,我好想念那時候,你唱這首‘湘君’給我聽……”

秋葵沒有作聲。她知道,那個在帳外的君黎,一定也聽到了她們的這一席對話。在禁城那麼久的日子裡,她從沒有一次在他面前再唱起過《湘君》,也自然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在旁人面前還唱過。可婁千杉說出來了。今時,今地,提起這一曲,是多麼不合時宜。那個她曾心許之人,到頭來卻並不能成為她的湘君。

“師姐?”婁千杉又輕悄悄道,“你在想什麼?”忽地像是一變語氣,有些嘻笑,“在想什麼人了,對不對?”

“沒有。”秋葵只是淡淡然地將那一切思緒收回,“只是……好久沒唱了,不知還能不能唱好。”

“師姐唱的自然是最好的了。”婁千杉只是輕輕笑道。

秋葵也微微一笑。她並沒有起身,只是仰面,開口輕吟。這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詞,她不知此際唱出來,又到底是為了誰。

婁千杉閉目細聽著,帳外的君黎也在聽。他依依稀稀聽得在那樣清雅的歌唱中,婁千杉的聲音也在隨著輕輕地和。他與秋葵都並不會想到,婁千杉懷念的卻是另一個故事——是那個寒冷的夜晚,另一個人哼著伴她入眠的那一曲《湘君》。

那一個人也在這洞庭之間,可他不會再對她唱起——她唯一能借以聽到的,只有自己深深嫉妒的這個師姐的歌聲。她問她,“在想什麼人了?”她問的不是那個帳外的傾聽者,她試探著的,是那個同樣在這湘水之上、這君山之中,那個不知是否能聽見這段吟唱的她的另一個“湘君”。

只是,秋葵的聲音壓得這般細微,遙遠如他,是不可能聽見的吧。口口聲聲恨沈鳳鳴如斯,秋葵又怎可能真正在此放聲而唱?婁千杉聽著,不知為何心中酸楚。師姐啊,你可知,你每唱一句,我便要更恨你一分?你可知我心裡想的,是有一天要親手斷送你的幸福,要用這一曲自你們而學來的歌兒,給你送葬?

她閉目,睡去了,像是那個聽著他歌聲的夜一般睡去。她只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發現那個唱著歌的人其實也在流淚。她仰面躺著,不過是為了——那些淚,不會被人看見。

誰可知曉,這一曲《湘君》辭兒,這一夜帶著的是幾個人的不同悲傷相思。君黎大概是懂得秋葵的。他當然知道她那些悲傷從何而起、因誰而生。他沒有辦法勸解,唯一能做的,只是咬咬牙站起來,遠遠地避開。可不知何時起,自己的耳目已經這樣靈了?他無法走出那歌聲的距離。他始終聽得見那清雅的聲音一如當年初雪的徽州城裡,她在客棧等待他的背影。

可,他能給她的最柔軟的心意,也只是一點點內疚了。他還未告訴她,就連那一段樹枝,也在梅州城外那個小破屋裡,隨一場火化為飛灰了。可一切難道不正應該灰飛煙滅才對?這個本應高傲的女子,她還要將那樣的怨艾在心中停留多久?還要將一腔情意在這場錯誤的傾心上懸停多久?她——還看不透、放不下嗎?

他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坐下,默然想起了那一訣新唸的“無寂”。在此刻想起“無寂”意,並非因為他要用所謂“無所不寂”來對抗那擾他夜靜的歌唱,而是他深深記得朱雀在此訣上的那一句註解。

這一訣最最重要的要旨,是要他明白,“一切事情都是有選擇的”,正如,“無寂”,便是“潮湧”的另一個選擇。

曾幾何時,凌厲也在教自己步法時,隱隱約約提到過這一層,“選擇”。那是一個高手不得不具備的資質。武學如此,可這又怎可說不是他們的心境之悟——在那許許多多煩雜之中,澄明一心地作出適心之擇呢?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軟弱之人——軟弱到,或許在很多事情上,完全無法拿定主意。可或許是師父逢雲的離世逼自己不得不獨立而行,僅僅不過一年,自己已變成以往的自己完全無法想象的樣子。如果是在一年多前遇到秋葵,遇到她寄予自己的這一段情,自己會不會根本難以拒絕?可是說到底,那樣一個自己,她或許根本不會多加一眼於其上的吧?

他不知道。一切事情,都無法逆料、無法假設了。他只是在今夜的歌聲裡忽然恍然有悟。他發現,自己是真正懂得選擇了——他不再因任何宛然之音而心旌動搖,他不必再做作,亦不必再慌張。心潮起或心潮落——都只是自己的選擇而已。

是不是朱雀早看透了自己,所以他說,“無寂”這一訣對自己來說,簡單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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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三支之會之期,只剩了最後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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