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擔心到時候你就要走了,我就見不著你了!”
拓跋朝並不喜藏話,心裡這般想,便是這般說了,關代語聽著一時生出感動來,道:“不會不會的。往後我一定也尋機會來看你的——明日——明日我問我大伯討些火蛾來,那蟲子很好玩,我們那裡是用它來傳訊的。我教你怎麼用、怎麼辨識,以後便可和你聯絡……”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好像想起什麼,面色沮喪起來,不再往下說。拓跋朝倒似感興趣了,道:“怎麼不說了?那‘火蛾’,然後呢?”
關代語囔囔道:“火蛾好像飛不了那麼遠,也就只有百八十里。我家在洞庭湖那邊,離這裡太遠了。”
話雖如此,他次日還是帶了幾隻蟲子來,當真教給了拓跋朝。關代語雖知門派之防,卻也一心只覺那些下毒下蠱手段是不可外傳的,可火蛾於他來說只是件“好玩”的物事,與同伴說起,半點不妨事。拓跋朝也覺該交換些什麼給他,可想來想去,拓跋家的技藝卻不怎麼適合他,便乾脆偷偷將姐姐給自己的一件新衣服拿了出來送給了他。
“你穿了有點大,不過明年大概就好穿了。”他笑道,“不要給我娘還有我姐知道。”
關代語倒有些不好意思,可拓跋朝哪給他拒絕的機會,死活塞在他手裡。
兩個八歲的孩子,並不知道這樣相互的情誼,也會多少左右了幾日之後的那場亂局。
---------
拓跋朝看到火蛾的時候,原本正在視窗趴著出神。關代語今日沒有來找他——因為便在上午,關非故來了。
他年歲尚小,青龍教中那些事務,拓跋孤還未讓他參與,但拓跋朝也知道關代語這個爺爺的到來該是事關重大的——因為很多人都去了,這其中包括左使程方愈、右使霍新和左先鋒單疾泉。
那火蛾輕輕盈盈地正從他窗前飛過,若不是前些日子關代語剛剛教過自己火蛾的看法,他是根本不會在意這麼不起眼的一隻灰色小蟲的。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一隻真正的、帶著複雜訊息的火蛾。他像是找到個絕好的練習機會一般興奮起來,一下子直起身,生怕錯過了什麼似地躍窗追去。
追了幾步,他心頭一怔。那蛾子正向著高處的議事廳而去了。他原未細想怎會有火蛾在此,可此際忽像反應過來——這若是關代語那裡特殊的傳訊方式,那麼自然是他們家的人放的、要通知自家人的了。可是——蛾子最遠不過能飛百八十里,這百八十里內還有什麼人?他們一行人——難道不是都進來了青龍谷、聚在議事廳裡了?
他也來不及想太多。山坡起伏,蛾子倒是徑直飛去了,拓跋朝追趕起來卻辛苦得多。他一心追著而去,直到近了議事廳的坡下,才被人攔住。
坡下的站衛一見是他,猶豫了一下。“少教主……您怎麼過來了。”這人態度上自然不敢怠慢。
“我爹他們,還有今天來的那些人、代語他們,都在上面吧?”拓跋朝便問。
那人點點頭。“在,午飯之後便一直在了。”
“商量什麼事情,要這麼久都不出來。”拓跋朝表情顯得有些不耐,倒也未必是在問,不過是自己咕噥著,可那站衛當然不敢不答,只得道:“屬下不知。”
“我沒問你!”拓跋朝將他往邊上一趕,“我上去瞧瞧。”
幾個人都沒攔他。雖然氣氛是凝重了些,不過今日與這幾個來客會面,拓跋孤也並無特別交待不得任何人進入,拓跋朝要去,站衛幾個自然也就由他去了。
拓跋朝卻還是有點怕父親的。既然父親沒叫自己,那便是他有心不要自己摻和他們“大人”的事情。可話說回來,關代語不是也來了麼?他能來,怎麼自己又不能呢?若是為他爺爺之故——萬一他們爺孫一見,歡喜著就準備回家去了,自己豈不是連和他道個別都沒機會了?
他心裡想得理直氣壯,腳下也便走得快了些,遠遠追著那蛾子,心裡思索著其所攜之訊。
說是複雜之訊,其實終究也不可能太過複雜,必須是於所攜訊息事先有過約定,而無法講述一件全新的事情。比如最簡單的,似那日關盛假稱要宋客拔開瓶塞放出火蛾帶信,無非就是約定了看見火蛾則知道事成,否則則是未成;又比如稍微複雜些,以火蛾振翅的方式或者在翅上所帶的一絲細微色彩區別幾個事先說好的結果,也超不過四五種。火蛾是專門經過訓煉而得,透過喂以不同食材,一時之效很易達到。
也因此拓跋朝雖然看清、辨明瞭這火蛾的振翅,此際卻也不知它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不知這放蛾之人和議事廳中之人事先將這樣的振翅作了什麼樣定義。他只是覺得這事情或許不太對,或許有必要搞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