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嘯音竟令得在一旁的凌夫人和五五都心頭一震,連肆虐了一整個上午的寒風也好像驀然一靜——飄飄翻飛的衣袂驟然落下,只有——那聲清嘯,如同撕開冬霾的利刃,扶搖直上,讓人一瞬間以為他真的嘯停了這整個世界。
連那一式勢在必中的劍也是一樣。紅綾在他的胸口,可是,也僅僅到了他的胸口。綾尖輕輕向上一卷,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一擋彈回。
只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間,風再度颳起,就像從來沒有過方才那一靜。嘯聲停下,衣袂又飄起,而凌厲手中的紅綾卻柔軟地垂落了。
一百招。他微微一笑。你贏了。
我……君黎甚至未能完全意識到,呆呆站著。我……我……我……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我,還是無法說出話來。他知道自己有多麼僥倖,可是適才那一瞬間的絕望卻足夠讓他覺得,這場贏是多麼重要,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
是你……讓了我的,我知道。他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
原本定下這個規矩就沒打算讓你過。凌厲笑笑道。只是——看你這樣子,就算不告訴你馬斯在哪,你還是會想方設法去找他,不如就……
君黎卻不知該說什麼。這“勝利”也許算不得真的勝利,但兩個多月來的諸種苦處一起泛上,一瞬間跌到谷底卻又升到雲端的暈眩,讓他難以招架。
凌大俠。他只能哽咽著跪下身,向他叩頭。君黎感激你——無論如何都感激你,便算到死都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五五已經跑過來拉他。君黎道長,好啦,好啦,你再這樣,我看了都要哭了。
五五。君黎一時難以抑制,將他也一把抱住,道,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你幹麼呀,又不是以後見不著面,你常來找我不就好啦。五五道。
我……君黎欲言又止,隨即還是點了點頭,道,嗯。
他說著抬頭看看凌厲,起身道,凌大俠如今可以將馬斯的所在告訴我了吧?
凌厲看看自己夫人,示意她將五五領開些,便道,我如今並不是黑竹會的人,有許多事情也未必知道的那麼清楚,但我卻知道黑竹會第四十八任金牌殺手之位下月十五要在黃山天都峰的聚會上落定,算來距今日正好還有二十天。馬斯是爭奪這位子最為激烈的二人之一,他必定會在那前後出現在那附近。
天都峰……君黎喃喃道。那便是在徽州了。
按規矩,新任金牌殺手還須跟著當家到黑竹會淮陽的原駐地,將名字刻到金牌之牆上。馬斯的呼聲比那沈鳳鳴高得多,這次他奪得金牌之位的可能性更大些,所以倘若你沒趕上這次大會,那麼在那之後,你在淮陽還有次機會,只不過要去金人之境,略微麻煩些。
好,我都記著了。君黎點頭,便去一邊拿些什麼,隨即回來,又叩謝道,君黎謝過凌大俠這段日子的大恩,這兩件東西便歸還給凌大俠。
凌厲微微蹙眉。君黎雙手高舉過頭的兩件東西,一樣是烏劍,一樣是劍譜。
烏劍——我暫時也用不到,你帶著它,取勝的機會大得多,便算那之後再還給我也是一樣。凌厲道。
不行。君黎道。我知道凌大俠不願與黑竹會衝突的,便算是教我武功,也已經極為難能了,我怎能用烏劍去尋麻煩——反被人說此事與凌大俠有關?劍譜我也已經都記得了,這也便還給凌大俠,免得——萬一落入旁人之手,又生枝節。
你一貫用劍不是烏劍,便只是木劍,不帶著它,你用木劍能傷人?
這個凌大俠不必擔心,我早就在城裡找鋪子打好新劍——早等著今天的了!
凌厲也便接了過來,道,既然你如此說,就還給我也好。
還有……君黎低頭未起,道,君黎一直任性妄為,那日脫離顧家,後來又不肯認凌大俠為師父。但——但那其實是有原因的,我從沒對誰解釋過,原也——不想解釋。但……君黎實在沒用,到如今,只覺自己一人守這秘密真的太過痛苦,所以想對凌大俠說。
你站起來說。凌厲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