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點點頭。“理應如此。但……我倒有些別樣擔心。我不知你們黑竹執行這般任務,按規矩是如何做——但似這回,頭次伏擊就發現對手早已有備,顯然是計劃已經走漏了,那後兩次還會按計劃去行刺麼?若是我的話,必定就要重新制定計劃了。”
“這個……很難講。”沈鳳鳴也微微皺眉。“決定怎麼做全在主事之人一念之間,可制定計劃卻不是他一人所為,定是出發之前已經議定的,要重新計劃,也沒那麼容易,若不按計劃發動而就此放棄,很可能就代表失敗——他恐不會甘心。”
“你認得這次主事之人?”
沈鳳鳴點點頭。“我也知這該是他第一次做這樣大的任務,不會輕言放棄,總之,這兩處我定讓他們著意留心,但也還是要防著計劃有變,也就是說,這一路都得萬般小心謹慎了。”
“那——不如我先走,給你們探路。若能找到黑竹會人的蹤跡,自然知道他們要在哪裡動手。”
沈鳳鳴思忖一下,也覺唯有如此,點點頭道:“那你務必小心。我們今日定還是在那驛站過夜,看看大家的情況,最快明日天亮方始再上路,你也先歇息了,養足精神,莫要貿貿然的。”
“對了,那焰火——實在耗得快,所剩不多了。”君黎道。“往後我只在有險時才發焰火為信,你再跟我發什麼牢騷,我恐也不會理睬了。”
“那是最好,我說我的,你還不能還口。”沈鳳鳴笑起來。
又隨意談了一會兒,外面天色偏沉,已近了傍晚。沈鳳鳴站起來,道:“不早了,我還是回去看看他們。反正明日大概就能到建州,若有什麼情況,那裡也可碰面再說。”
君黎點點頭,只低低道:“他們……就交給你了。”
待沈鳳鳴離了客棧,他才看著那空空的酒杯。這一下午得知的事情太多,無論是自己的身世還是沈鳳鳴的身世,他都還來不及揉碎了消化。只是,在沈鳳鳴說到“一源”的時候,他隱隱然感覺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問,卻又想不真切,只知,非關自己,非關沈鳳鳴,而是關係一個別的什麼人。偏是此刻他人走了,君黎才心中一閃,驀地站起,向外追道:“等下!”
遠遠的沈鳳鳴聞聲一奇,回頭看他。
君黎追上前去,道:“你若是‘一源’的人,那麼‘泠音門’的所有琴譜,也應該是傳自你的先人的吧?”
“這可難講,要看你說的是哪一個。”
“我曾聽秋葵說過,她在找一篇琴譜——她沒說那琴譜的名字,可我知那是在五十絃琴‘七方’上彈奏的極其繁複的譜子,我師父偶聽過此曲,對其評價是‘曲子起時,百獸駐足,群鳥失聲,到後來,水山為之震動,天地為之變色——喜時喜極,悲時悲絕,聽此一曲,從此任何樂聲,皆不復入耳’——你可會有線索,這是什麼曲子,還能否找得到?”
“‘神夢’?”沈鳳鳴不假思索,“必是這個了。”
“你知道?”君黎喜道,“秋葵說她師父手上的那一份琴譜已贈了給人,如今她得的已不完整——你可知如何還能尋到源本?”
“尋到源本……源本不就是當年被泠音門一支的先人奪去了麼。”沈鳳鳴冷笑。“竟來問我如何還能尋到源本?”
“那……”君黎也啞然,“那還有別的複本麼?”他問著這話,卻也不抱希望。
“呃,複本——是沒有,……但也有。”
還沒待君黎開口疑問,他已伸手指指自己心口。“在這裡。”
君黎一怔之下已瞭然瞠目:“你不會連那琴譜都……”
“‘神夢’是當年魔音一學最重要的曲子,怎可不傳。”
君黎面色已雀躍,道:“那就好了,那……”
“可惜,世代規矩所限,我不能寫出來,更不可能交給外人。”沈鳳鳴已道。“就算是湘夫人也不行。”
君黎瞪著他,沒說完的話盡數噎在了喉嚨裡——這樣規矩,沈鳳鳴的確早已說過了,他沒法逼他。半晌,他才忽然一苦笑:“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輪到沈鳳鳴皺眉。
“嗯,若你真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得知此曲全譜的人,我算是找到了一個絕好的理由,讓秋葵不能再殺你。如此——豈不比她找到琴譜更重要。”
沈鳳鳴嗤地笑了一聲。“謝謝你了,她殺得了我?還是先看看我們自己是不是能回得了京城吧!”
君黎輕輕笑了笑,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