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何那日天都峰上與馬斯一戰你全然不用?三支的武學應該都極為精妙,你是怕被人看了出來麼?可卻總比被他重傷,不知會不會丟掉性命的好啊!”
“你以為我想丟掉性命?”沈鳳鳴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我知曉,不表示我會;我會,也不表示我能用。魔教武學博雜大攬,我雖然是‘一源’之後,也不是生來就會的。”
“至少——似‘幻生蠱’這一術,我沒見你以往用過。你會而不用的,想必也不止於此吧?”
“該怎麼說……魔教的功夫以惑術為核,我也實在興趣不大,最多隻覺得該學會怎樣破解——至少這樣,三支中的人,便輕易傷我不得,那也便夠了。只不過,破解也沒那麼容易,要‘破’,往往要先‘知’,所以也不得不通讀其中要緊的部分,多多少少也便會了一些。三支之中,闌珊派的破解之法倒是易得——因為形體之惑不須借用任何旁物,乃是最易,昔年魔教中人會者最眾,濫用者也最多,那時的魔教教主為怕門人自相殘殺,傾其心力將形體之惑的要法‘陰陽易位’的破解之道集寫在一篇之中,稱為‘萬般皆散’,觀者粗通門道之後,單看這一篇即可;幻生界的破解之法就複雜一些,因為蠱相各個不同,破解之法,也就各個不同。一般小蠱,稍懂蠱術,便可解除;複雜的便需下蠱之人來解,甚或根本無法可解亦不在少。加上,蠱之一物不比尋常毒藥,每解除一蠱,對施蠱者、受蠱者與解蠱者三人來說,都可能到性命攸關的地步,所以不得已關於‘操蠱之惑’這一支我便多學了一些,像那幻生蠱的手法是這一支之要,當然是看得最多,只是平日裡身邊沒有蠱蟲,沒可能施用罷了。”
他停頓了一下。“當初為了與馬斯那一戰,我也不是半點沒借用‘一源’的功夫——你應記得我的碧蠶毒掌,那碧蠶毒也原是蠱毒之一,不過較為易煉些,昔年魔教仍在時,用者也眾。習練旁的武功短時難有進展,但這一門掌法,只要肯下猛毒,便是速成,只是我到底還是對自己下不了狠手,兩三個月工夫,也不過練至了五成,最後還被你散去了。跟你說的解毒之法,其實也就是破解碧蠶毒掌的方法。”
君黎哦了一聲。沈鳳鳴見他似聽似沒聽,面色像是若有所思,道,“你在想什麼?”
“我……想得遠了。”君黎回過神來。“方才在想,‘一源’既然還有後人,三百年來,開枝散葉,肯定也不止你一個吧?”
“多半不止。”
“那除了你,是不是也有旁人可能繼承這許多武學?”
“這個……應該沒可能。”
“意思是隻有你?憑什麼?”君黎是真心有些好奇。
沈鳳鳴一笑。“憑什麼——問得好。無論是哪一家哪一派,每一代的繼承人,終究只能有一個吧?魔教的規矩自然也是如此。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偏偏是我,不過,自小也沒見過什麼遠的近的兄弟姐妹,倒也沒什麼別的選擇了。幸好只是需要多背些書而已,也就忍了。”
“背書?——那麼多那般繁雜的武學,你不會……是靠背下來的吧?”
“那有什麼辦法。自魔教覆亡,所有武學,轉為代代以口相授,旁人背誦書經詩詞的時候,我卻不得不死記硬背這些東西。倒也能體諒先人不願這些東西失傳而立下規矩的苦心,三支雖然分別繼承了一部分武學,但對於‘一源’後人來說,三支畢竟不是自己人,甚至……”
他又停了一停,方放輕了些聲音,道:“甚至,當年武學秘籍就是被三支的先人所奪,也因此‘一源’先人立誓,每一代只能教給唯一那一名繼承之人,而且再不許將這些東西付諸紙筆。也好,我也只想把這些東西存在心裡,我不說便沒人曉得,想學了便自誦自知,多便利。”
君黎搖頭嘆道:“就連我學道,也大多是看我師父給我的抄本,好些至今也背不全,時不時也得翻一翻——你竟然能將那麼‘博雜大攬’的東西背下來?”
“我原也以為不行,可被那般逼迫,竟然也就背了下來。”
“我總算懂了,難怪你說你都‘知道’,卻也未必‘通曉’,原來只是都背了下來,卻沒好好習練。”
沈鳳鳴喟然。“我懂了破解之後,就覺足夠,何況聽說三支也日漸凋零,沒有人了,連破解怕都沒用武之地。也真不料竟會接二連三遇到這許多三支中人。頭一次在鴻福樓上遇到秋葵用魔音,你知我有多驚?”
君黎一笑。“我知——你若不是驚了,泠音門那點功夫,你也早破了,怎會反被魔音所傷。”
“那倒也未必。見了湘夫人那般美貌,我哪捨得破她?”沈鳳鳴笑道,“便只有她對我心狠手辣的,我可是……”
“我在說正經的。”君黎無奈奈打斷。
“我很正經啊。”沈鳳鳴攤手,“惑術都是心源之學,倘若被破,施術者必受反噬。我又不知凌厲會突然出現,想著已佔定上風,何必又要強破她的魔音?你恐未有感覺,她那日身邊無琴,用空弦奏音,效用其實大打折扣,傷我那般,想來已是拼了性命、用了全力的,我若破她——她受的傷可要比那刺刺小姑娘還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