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可惜我沒有那道士般好福氣。他心裡苦笑。不能每日相對,想聽她唱就聽她唱。否則,我好歹也要以那曲《湘夫人》回應她才是,總不能讓美人落寞。
但那個夢裡,那個遙遠的幼年的回憶卻又湧起。記憶中,美人不知為何,總是要落寞的。美人所思念的人,不知為何總是沒法回應她們的思念的。
他想得簡直也要落寞起來,抹抹被火燻得有些不適的臉,換了個位置準備再挨著睡一會兒,卻聽床上傳來輕輕的“喂”的一聲。
他剛閉上眼就睜開了,疑心自己幻聽,走過去卻見婁千杉是真醒了,不無怯生生地看著他。
“怎麼醒了。不舒服麼?”他矮身去看她。
婁千杉搖搖頭。“先頭有些冷,就醒了。你方才哼的是什麼歌?”
“呃,那個……”沈鳳鳴不料被她聽見,只得道:“隨便哼了兩句,沒想吵到你。”
婁千杉輕輕一笑:“不吵,好聽得很。等我好了,你能教我嗎?”
“我……我也不是很會。”沈鳳鳴有些無計。“你還是先睡,這會兒大半夜,別這麼精神了。”
婁千杉就有些輕鬱。“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她輕輕地道。“我這樣的女孩子,一定沒人會喜歡的。”
“不會,我沒那個意思。”沈鳳鳴見她說得重,也只好說些好話。卻不料婁千杉抬眼看著他,道:“我已經懷過個孩子了,還有誰會要我?你會要我嗎!”
沈鳳鳴微微一怔,沒料想她說起這個話題。婁千杉已經低泣起來:“方才你和朱雀說話,我都聽見了。我……我懷了孩子……我……我卻竟一直不知!”
沈鳳鳴很想問她“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好不容易忍住了沒問出口,只道:“不要想太多,你好好休息,身體好起來,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
“朱雀來找你,是說什麼的?”婁千杉卻仍然瞪大眼睛問他。
沈鳳鳴不喜她又問起這些事情,面孔冷了一些,道:“與你沒有關係。”
婁千杉的面孔也微微地、不顯著地那麼冷了一點,“哦”了一聲,收斂去了所有的表情。
像是一點冷色就能消弭去所有的溫熱,那些關心憐愛,或是感動傷懷,在天色漸亮起來之後,果然還是化為了一種與往常一樣的陌生。一激動無比的傾訴和安慰,都變成了提防、警覺和一點點的不可置信。
朱雀很早就到了,同時而來的竟然還有君黎,以至於夏錚怔了許久,甚至忘記對朱雀要帶走婁千杉的舉動提出什麼質疑。
婁千杉也未料到還有這樣事情,可聽聞朱雀的言語那一瞬間她臉上還是流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那微笑是對著沈鳳鳴的。她不懂得他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她只當他是種吃驚、嫉妒,說不定還有懊悔;卻不知那是一個他早知的決定。
因為早知,所以那心情更復雜。可是又能怎樣?——自己對婁千杉該算是仁至義盡了?她的選擇,他真的無法左右。
不過,在看著君黎將婁千杉背起送上馬車的時候,他還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上前道:“婁姑娘,還有句話跟你說。”
婁千杉從車裡探出頭來,道:“什麼?”
沈鳳鳴上前,在她耳邊輕悄悄說了幾句。婁千杉的面色忽然變了,好不容易恢復些人色的嘴唇動了一下。
自夏家莊到內城那一段路,原本帶著些許得意的婁千杉,卻變得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低著頭,像是在想什麼,卻又想不明白。
一切終於峰迴路轉了。在她遭受了所有那些非人之痛後,上蒼似乎終於眷顧了她那麼一點,給了她那一線曙光。是朱雀親自接她回到內城的,這足以令她自傲。除了程平,沒第三個人有過這樣待遇了。
可便是沈鳳鳴最後那樣幾句話,卻令她的得意,再無法得意,就像知道自己如今所得的“眷顧”,其實已令她再次失去了一切。
——“昨晚上你問我還有誰會要你,我想起來,單先鋒曾對我說起,無意想娶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生過什麼事,但我想這世上,至少無意是要你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第一次知道一種感覺,叫作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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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昨天收到張更新票,雖然就1張可是畢竟是頭次,不好視而不見的。還好心還不太黑,沒要12000。我一貫是裸奔邊寫邊發的,存稿其實也就6000,待會兒我把後面3000發上來好了,唉。鑑於另外那本書的存稿也用完了,好歹那本是簽了約的,往後要更也是優先那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