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金兵已到了面前,那少年只是順勢往後退了兩步,可巧便避開了一應推搡,也沒如旁人以為的跌到泥裡去,卻也沒如君黎以為的,給金兵什麼好看。一隊人遠去,少年才將那橘子擦了擦,俯身將那攤主翻倒的竹簍兒都扶起。那橘子滾了滿地,君黎也便去幫了拾,只聽攤主連聲說謝謝,又不無擔憂地道,公子方才怎麼都不躲,還算運氣好,沒被他們傷著了。
君黎這次仔細看清了少年手指上的鐵戒指,隨即抬眼看他臉。少年也正看了他一眼,這一下是正面目光相對,君黎一怔。
原來適才覺出他面上的不協調與不平常,不僅僅是因為他那奇異的一笑。
也因為——這少年公子——其實是個女人!
虧得看相算得上君黎的老本行,這才沒被這女扮男裝給騙了。但甚至連他都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想著自己會否看錯——因為,她真的扮得太像。
這少年——或者說,少女——還是繼續買了橘子,起身便離去了。君黎想著那鐵戒指,心道馬斯的人也來到陳州,莫非是為了妨礙沈鳳鳴來的?這女子處處透著古怪,武功深淺也是難測,還是留心些的好。想著便躡起步子,遠遠綴著她而去。
只見少女又去藥房抓了些藥,便向城外而去。出了城門,她左顧右盼了下,似在尋人,忽然好似看到了什麼,眼神一亮。君黎順著去看,只見前面不遠處迎過來一個少年。
這少年令他心頭一震,幾欲叫出聲來:這不正是無意麼!
還未張口,無意的聲音先喜道,公子總算來了。沒碰到什麼麻煩吧?
君黎心下卻感不妙。這扮作“公子”的女子是黑竹會的人,黑竹會與朝廷正有千絲萬縷的聯絡,而程平與無意又是朝廷著力在追拿的人物。如今他們不知什麼原因好像認識,而聽無意的口氣,似乎還很信任她——君黎心裡暗歎,心道一個連男女你都沒搞清的人,你竟然信她!
只聽那少女道,倒沒什麼麻煩,藥我都抓好了,公子帶回去吧。這還有些橘子,也一併給你。我這幾日都住在陳州,若有要我幫忙的,來浮生客棧找我就是,我叫婁千杉。
無意便連連道謝,道,婁公子今日幫了這麼大忙,實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
婁千杉只搖搖頭,道,沒什麼。便告辭轉身。君黎見她回身,連忙往城門內一閃。從她對無意的這幾句話來看,並沒有明顯的惡意。不過仔細一想,便有些端倪。
——無意起初叫她“公子”,他原不知道她的姓,證明他們認識不久亦不深,多半隻是萍水相逢;可是她卻替他抓藥,還買了橘子,憑什麼?
——她一定是知道了無意有不能夠拋頭露面的理由,才願意幫忙。無意是不是已經跟她說了實話呢?
——無意說婁千杉今日“幫了這麼大忙”,若只是抓藥買橘子,應該不至於用這樣的口氣來感謝,想必是那個大忙,讓無意信任了她而將實情告訴了她;
——可她手上那枚鐵戒指卻證明了她是黑竹會殺手,馬斯的手下。她是不是在等程平的出現?等程平也出現,她就能將兩人一網打盡了?
此時婁千杉往城內走,無意卻往城外走,君黎心中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跟著無意為好。要捉他們的人不止婁千杉一個,跟著她還不如就跟著無意,有機會將真相告知他們,讓他們提防著些這個女子。
只見無意沿路獨自走了約有數十里。這一段路不短,無意腳力算不錯,也走了有一個多時辰,才見一個小村落。君黎跟上,只見村口斜著一塊小小牌碑,寫著“百戲”兩個字,該就是這村子的名字了。
有牌碑,便證明這裡曾經繁華。位處陳州到舊都開封和洛陽的必經之道,這村子自然有其繁華的道理,只是如今已經荒透了,這樣一眼望去,也望不到幾間瓦全的屋了。
看來程平和無意這一段日子就躲在這裡。君黎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