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趙石只不過感覺這些大道理出自李全壽嘴裡怎麼著都有些怪異罷了。
“這些大道理聽著泛泛,說起來卻朗朗上口,殿下可是長進多了。”
李全壽自然聽出了趙石話裡的揶揄,哼了一聲,辯道:“大道理也是道理,那南唐來的小子滿嘴都是這種大道理,也沒見京師有人說得過他,可見啊,大道理也是有用的。”
趙石忍不住問道:“南唐來人還沒走?”
李全壽搖頭晃腦,他算是喝好了,人生難得幾回醉,身為皇子,就更難得了,也就是在趙石這裡,又遠離京師,只覺渾身輕鬆,也就多喝了幾杯,當年那個肆無忌憚的王府世子好像漸漸回來了。
“走?大秦和後周欲結盟好,這些嘴皮子利落的傢伙立時嚇的屁滾尿流,魏晉之流,空談尚可,膽氣不足,一個個弱質纖纖,彷如女子,如今虎狼之世,怎有他們立足之處?若起兵戈,後周或可一戰,南唐?”李全壽臉上滿是輕蔑,“只餘一群書生爾。”
趙石想著陳常壽的一些話,隱約間明白,在外交上,後周無疑比南唐聰明多了,而今大秦上下對南唐印象大壞,卻對後周多少有了些尊重的意思,這也好理解,大秦民風彪悍而又樸實,和胡人有些相像的地方在於,多以實力為尊,蜀中一場大戰,後周臨兵江上,引而不發,雖最終沒得什麼便宜,但卻牽制了數萬秦軍,在大秦面前顯示了足夠的實力,自然而然間,在大秦上下心目之中地位也就不一樣。
本來南唐還佔著些優勢,聯結大秦共制後周,對於大秦和南唐都有好處,但一場失敗的外交將這一切都毀了,讓大秦上下都起了惡感,使他們更傾向於和後周結盟,共同牽制更加強大的女真,這麼一來,南唐派使者來大秦的目的不但沒有達成,而且好像還將大秦上下都得罪了個乾淨,賴著不走,恐怕是直到這個時候,才醒起這次出使是為的什麼吧?
照這麼下去,難道大秦下一個獵物就是南唐了嗎?趙石不由皺了皺眉頭,那真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當然,這是純粹從戰爭角度來評價的,順江而下,需要水軍,大秦自己哪來的水軍?李任權可是一把火兒將後蜀水軍戰船燒了個乾淨,想到這裡,對於李任權又多了幾分厭惡,你說蜀中皇帝都降了,其他人還不是傳檄而定?你把人家的水軍燒了幹什麼?
他這裡想到李任權,那邊李全壽就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已經在問了,“不說這些,臨江伯可隨你一起回來了?”
趙石答非所問,“殿下可知,陛下會怎麼處置李任權?”
李全壽確實已經歷練出來了,醉是有些醉,但一遇到正事,眼睛立馬清明瞭起來,半晌,才指點著趙石笑道:“兄長這霸氣,滿朝上下,誰也比不得,李任權雖已是臨江伯,但和兄長比起來,功勞也有些,但見識不明,實在可惜。”
話說的模稜兩可,乍聽等於什麼都沒說,但卻又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個明白,趙石一聽就懂了,微微一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舉杯道:“若有忌憚,就不會拿下他,此人居功自傲,不懂收斂,坐擁兵權,就以為旁人動不得他,藩鎮之禍,便以此輩而始,當初臣與陛下相遇,談起慶陽之事,皆深恨大將專權,不顧大局,李任權正為此輩翹楚,因一己私利,差點誤了國之大事,如此專橫跋扈之人,當儘早除之,若非顧忌太多,在蜀中就斬了他,而今送回京師,怕的就是陛下心軟,殿下這麼一說,我可就放心了。”
趙石的話說的有些囉嗦,更像是解釋,也像是奏對,一面之詞的味道很濃,但其中的殺氣是一聽就明白,李任權不死,他是不會放手的,對於這個,李全壽心裡有些不舒服,他沒領過軍,當然不明白,將領間的紛爭比文官政爭要直接,少上幾分詭秘,卻要多上幾分慘烈。
而趙石就不用說了,照他看來,既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李任權就必須死,最少也要削職為民,很純粹的想法,絲毫沒有任何顧忌,至於所說的這些理由,不過是些解釋罷了,就好像之前李全壽說的那些大道理,誰都能說幾句,旁人也反駁不得,但真信的,又能有幾個?
李全壽舉杯與趙石碰了一下,打了個哈哈道:“此事還懸而未決,不過小弟有些奇怪,那李任權怎麼就。。。。。。。。”
問的直接,趙石一口將酒喝下,思量了一下,回答的也直截了當,“沒什麼,之前那些麼,冠冕堂皇了些,少有人信,但也沒多少假話,不過說句老實話,李任權雖得罪了我,到也算不得什麼,之所以成了今日局面,也怪他倒黴。。。。。。。。”
說到這裡頓了頓,直視李全壽,心念電轉,最終卻是露出笑意,道:“那就跟殿下解釋一下,我奪下劍門,立即派人去邀他出兵,他卻敷衍塞責,那時我就覺著此人狼子野心,多數又存著在慶陽時那般渾水摸魚的心思了,趙石自問也是鐵石心腸之人,但領兵至今,不說身先士卒,卻從未乾過讓軍卒白白送死,自己從中漁利的心思,聽到回報時,我這兒就已存了收拾他的心思。
而後他又送上門來,藉著這個由頭,讓他不死也脫層皮下來,豈不大快人心?沒錯,他不顧軍令,從成都出走,是我逼的他,我明白的告訴了他,我要與他為難,要治他坐視成都被圍之罪。。。。。。。。”
“要說這人以前我在慶陽府時見過,心機城府都很深,左右逢源的,和誰都能說上兩句,就算那時我還是個小小的隊正,他也是一副折節下交的樣子,這樣的人以前。。。。。。。嘿嘿,都是有大私心之人,一旦事到臨頭,比誰私心都重。。。。。。。。。”
“既然看準了他,恐嚇上兩句,雖無實證,也能嚇他夠嗆,這樣的人一害怕,定然就是那麼個結果,加上心虛,立馬就出了成都,白白送了個把柄在我手裡,人都在我手裡了,還不是任我怎麼說都行?再說這人乾的那些事也是明擺著的,若是他解了成都之圍,之前所有還能盡數遮掩,但現在嘛。。。。。。”
“抓住了人,我就又想,蜀中大亂,我大秦損了多少軍兵將士?若之後再追查一番罪責,又得有多少人頭落地?吳大將軍估計落不得好去,再加上個臨江伯,有了兩位大將在前,誰若再想徹查,難道還想將伐蜀功臣一網打盡不成?”
“要不怎麼說呢,算李任權倒黴,既然他存著讓大家夥兒送死,自己得利的齷齪心思,那就別怪我將他這個臨江伯弄出來當替罪羊,保全一下有功將士的性命了,而既然我做了,若他李任權能輕鬆脫身,那怎麼成?”
他這裡說的真真假假,李全壽聽的卻是如痴如醉,心裡那一絲不快也早不知飛哪兒去了,咂摸了半晌,才一拍桌子,“父皇總說,聖人之言乃大公之道,然天下間何有大公之人?所謂公斷,皆為不涉自身利害而已,一旦事涉己身,定有私義雜之,唯小人定以私義而***事,而君子則以公道論之私情罷了,兄長此舉,足堪為君子矣。”
評價太高,趙石也有些受不了,公心是什麼,他不太清楚,君子這種動物,趙石也不知為何,皆因後世已無君子,連禽獸和禽獸不如之辯都弄的人盡皆知,視之為理所當然,哪裡還有什麼君子?但趙石也知,自己肯定不是什麼君子,小人到是貼近一些,騙孩子的罪惡感沒多少,但總有些不自在就是了。
索性舉杯邀飲,打著將雖不笨,但也不聰明的皇長子殿下灌醉的主意。
但李全壽酒量雖淺,醉的卻也沒那麼快就是了,轉頭就關切的問,“兄長之後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