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裡還有一樁趣事,折種兩家世代交好,幾年之前,便有折家猛虎折匯求長輩上門提親,那時折匯已然二十有八,在東軍當中薄有威名,也算是大秦世家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家中侍妾已是不少,卻指名道姓要娶種家七娘,也是種家聲勢大不如前,不然他也沒這個膽子,所以兩家長輩也就都樂見其成,本來算得上是一樁美事。
既然如此,兩家都道好事可成,折家這邊下聘之禮都準備好了的,不成想,這位七娘子聽聞此事,從金州偷跑出去,快馬入京,手持一把大的出奇的砍刀,直接闖進折家,也不知是怎麼說的,反正是將折家年輕一輩打了個落花流水,折家年輕子弟十數人,輪番上去,卻一個個被打的鼻青臉腫。
最後這位姑娘將刀子架在那時還在羽林軍中廝混的折匯脖子上,只是一句,本姑娘要嫁也要嫁天下第一的英雄,就你這樣的窩囊廢也配娶我?說完,出了折家立即快馬出京,那時這位種七娘年方十六歲,其性子潑辣剛烈之處卻著實讓人目瞪口呆。
經此一羞,折家哪裡還有臉提什麼親,而折匯隨後請調潼關,數年間便立下軍功無數,打起仗來出了名的不要命,成了魏王李玄道手下有數的猛將。
都說家醜不能外揚,此事折家那邊遮遮掩掩,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未幾便傳出了風聲,聽了這段故事之人,任誰都要挑起大拇指贊上一聲,種家有女如龍,不得了啊,不得了,不過自此以後,上種家提親的人卻是一個都沒了。
不過這些都是閒話,之所以說老種連臉都不要了,是因為在場之人都是金州文武官吏,給欽差大人接風洗塵來的,這也算得上是公事了,他卻將兒女都帶在了身邊,其中味道不言而明,陳祖心裡酸溜溜的冒出了一句,果然還是人家老種,不愧是當過京官的人,想的可要比自己周全多了,可不是嗎?雖然眼前這位頭上頂著欽差大人的帽子,但說到底還是個剛過加冠之年的少年人,再是少年老成,也不會跟一群頭都白了的老頭子有多少話說的,自己怎麼就沒想到此節呢?
心裡胡亂想著,嘴上卻笑道:“種燧是越來越穩重了,已有大將之風……”這句話說的自然是好話,不過接下來又順口來了一句,“阿七可是長大了……”
這話本來也不錯,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旁邊一些聽說種七娘種種傳聞的卻不由心中暗樂,陳大人這可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誰不知道通判大人深以自己這個女兒為傲,卻也對其婚事頭疼的厲害,眼瞅著姑娘家已經奔雙十去了,卻乏人問津,當爹的哪有不苦惱萬分的?
果然,種從端嘴角抽了一下,,臉上也閃過一絲陰沉沉的神色,不過他也知道,這位陳祖陳大人說話向來如此,計較不得……
趙石對於這些禮節上的東西卻是粗疏的很,並不明白人家帶了兒子女兒一起過來,便是表明要結好於他,只是瞅了種七娘一眼,心道,又是個女的?看上去也就一米七不到的個頭,雖說身上帶著些英氣,但總的來說可謂是嬌小玲瓏的一個小女子,怎麼會想著去當兵吃糧了呢?
不過大秦軍中女子並不在少數,又有李金花的前例在那裡擺著,他到也不怎麼奇怪,見兩人行的都是軍禮,立時條件反射般的一抱拳,“原來是……通判大人的兩位……家人,這個……確實不凡……”
是人都能聽出他話中的敷衍之意,不過這也怨不得他,他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場合,能應付一下已是不錯,哪裡還能周全的了?
還好,到也沒幾個人在意,有的反而覺著理當如此,人家可是四品羽林將軍,少年得意,有些傲氣自也難免。
種燧沉默寡言,人也老成,站起身來便回到父親身後坐好,而種七娘卻是多話,眼瞅著這位欽差大人,小的出乎人的意料,據說其人勇冠三軍,在東征時立下了好大的功勞,不過今日見了,看上去卻也普普通通,只是長的比常人高大了些罷了,也不知傳言是真是假。
想到此處,烏黑靈動的眸子轉了轉,不由道:“聽說欽差大人乃羽林軍第一猛將,改日大人有閒,可否讓種七討教一番?”
“嗯?”趙石眼中寒光一閃,他剛剛被曲士昭算計了一下,有些敏感,心中微惱,不由向種從端望了過去,挑釁?自己得罪過折家,得罪過李承乾,和曲士昭也不對付,但好像和種家沒什麼間隙啊……
“阿七不得無禮,欽差大人恕罪,小女自幼被老夫嬌寵慣了,哈哈,還望大人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欽差大人遠道而來,老夫未能遠迎,卻要先敬大人一杯,以為賠罪……”
趙石這時也沉住了氣,也不再猜來猜去,這些官場中人,說起話來,好似每句都有深意,還真不夠他琢磨的,心中微有些感慨,這權勢雖是個好東西,但也有惱人的地方。
一杯飲盡,那邊陳祖又來邀飲,菜還沒吃兩口,酒卻喝了不少,他病體初愈,又趕了這些天的路,便也微微有些頭暈,不過卻是剛好,適應了這個氣氛,隨口說話,卻是漸漸掌握了一些技巧,和種從端,陳祖兩人有問有答,再不如方才般吃力了,這個適應能力真的沒話說。
“對了,聽說李金花李將軍也隨大人來了金州?不知現在何處?說起來,老夫與她父親有同袍之誼的,一晃十餘年,不想當年那個倔強的小丫頭也已成不讓男兒的女中巾幗……”
“哦,李將軍留在軍營,約束眾軍,沒有跟來,原來老大人和她還有這樣的淵源,到不曾聽她提起。”十幾年前?趙石心裡冷笑了一聲,聽說金花父親早亡,一直住在自己伯父家裡,幼年極為悽苦,當時這個種從端還是兵部尚書呢吧?若是故人之女,卻怎麼一點照顧都沒有,這時卻來嚼舌,果然官場中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陳祖喝的有些多了,聽了這話,撲哧就樂了出來,老種這軟釘子碰的,李金花如今可是朝廷五品將軍,,是堪比古之木蘭的人物,尤其是和眼前這位的關係誰不知道?這交情要是能套上的話,也不用你來啊,老夫身在平涼,離慶陽府可是比你近的多了……
種從端也是老臉一紅,不過隨即恢復如常,呵呵一笑,“啊,到是忘了,李將軍和欽差大人慾結秦晉之好,少年英雄,相得益彰,哈哈,到時可要知會老夫一聲啊……”
他背後的兩個年輕人聽到這裡,也嘀咕開了,只見種七娘狠狠的瞪了兄長一眼,撇了撇嘴,低聲道:“三哥,你瞧瞧,我早就說,讓你找人上李家求親,也只有李家姐姐那等人物才配當我的嫂嫂,偏你面子薄,推來推去,現在晚了吧?”
種燧黑黑的眉毛一皺,臉上有些紅,卻拿這個膽大包天的妹妹沒個奈何,只是悶聲道:“你怎麼又說這些瘋話,讓人聽見哪兒還有臉見人?”
“哼,連折匯那小子都不如,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兒臉皮,這會兒只有旁人羨慕你的份兒,你瞧這傢伙得意的,也不算算自己和李家姐姐差了幾歲,你說,這個傢伙真是才十六歲?看著有些不像啊,竟然比我還小,怎麼就成了欽差了呢?不行,改日一定得他和比比……”
“七妹……你可不能再惹亂子了啊,不然爹那裡須不好說話……”
“什麼都聽爹的,還好意思說話,自己也沒個主意……你也不想想,爹帶咱們來這裡是為的什麼?如今折家已經人心思變,年輕一輩中折匯已經嶄露頭角,而咱們種家呢,比折家少了什麼嗎?不少,種家有二哥,三哥,還有我在,就垮不了,咱們缺的只是個時機罷了,而現如今看來,機會就在眼前……”這一刻,這個性子潑辣,敢作敢當的種家七娘,一雙幽黑的眸子亮的讓人不敢逼視,原來在那看似魯莽的小女子身體裡,卻隱藏著非同尋常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