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姜帶著阿媛阿濛二人到達彩雲城的這一天,傅江護送姚今一行人也剛剛抵達了南國府。自離開阿羅群島,由於姚今的狀態一直很差,黃蕪也就一直不同意讓她回彩雲城,王相只得寫信給趙俞讓南國府對外宣稱說國主殿下身體欠佳已經回府靜養,各地一律不得打擾。這樣一拖再拖,直至四季如春的小南國也漸漸深秋入冬,南國府裡壓了許多政務不提,年底的事情也有許多等著姚今拿主意,趙俞那裡實在拖不下去,便來信說要親自帶著奏報過來請殿下定奪。黃蕪斟酌再三,這才鬆口答應返回,大約也是奉了江家的意思,他也主動提出跟著傅江一行人同回彩雲城,一路上和璇女一起照看姚今,自是無不盡心。
此次回程,不僅人多,車馬箱籠也是一大堆,自然是不能掩人耳目。於是傅江和王相便打著向南國府運送一部分羅耶島上清點出來的金銀珠寶的名義,大大方方地到了南國府大門外,此時趙家兄弟早就候在門外相迎,眾人裝模作樣地在門口相互寒暄了幾句之後,便一同進了門。
前門有趙家兄弟安排,後門卻是呂桃挺著個大肚子在角門邊張望著,見是裝貨的馬車先到,她趕忙讓府中的趙管家開了院門指揮馬車進來,又忙著讓卸貨的人小心搬運箱籠。後面到的馬車上璇女探出半個身子,遠遠瞧見是呂桃,便趕忙跳下車過來,不由分說將呂桃扶進了內屋,這才轉身出去和趙管家一道安置外面的事情。一時間進出森嚴的南國府前門後院都頗為忙碌,在遠處觀察已久扎姜覺得此刻不是上門的好時機,便決定次日再來。
南國府前院書房。
“殿下到底是怎麼了?這次怎麼會這麼長時間都不能挪動?到底是傷到哪裡、傷得怎樣了?你們每次回信都說不佳、不佳,到底是如何不佳啊?”趙俞將傅江和王相請進書房,見傅江神色凝重,王相又不言語,他有些急了,指了指書案上厚厚的奏報道:“不是我非要催殿下回來,相先生、傅總將,二位看看這案上堆的這些,過往都是殿下親自批閱再發出去,如今我們也不能貿然處理,這其中有些不是急事都還好說,可有的郡縣都來了好幾封急信了!”
“殿下的情況……晚些趙大人您親自去問安,便都能知道了。”王相看了一眼那案上,想起從前每每來到南國府,都能看到姚今在這案前微微蹙眉讀書、或是認真批閱奏報的樣子,那時她的額髮總是整整齊齊梳上去,卻又被她不自覺地撓亂,有幾縷落了下來被她繞在手指上,烏黑地點綴在白皙的手指間——如今那把椅子依舊、書案依舊,人卻已是另一副模樣……王相心中一陣難受,突然十分希望回到過去的那些日子,卻又隱隱覺得那些日子裡的殿下從來也沒真的快樂過……思慮片刻,他抬起頭正色對趙俞道:“趙大人,殿下如今怕是沒有精神處理這些事情,再拖延下去,恐會延誤政事。今日傅總將在此做個見證,只要趙大人不反對,王相有個法子,可先解了這些奏報之急。”
趙俞忙道:“有何良策,相先生快請說!”
“我王相本是布衣,從來無人賞識,寒門苦讀十餘載只中得一個秀才,本來連家也成不了,是殿下救助我夫妻二人,更待我恩重如山,如今我王家一門富貴都是殿下所賜——”王相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張無人的座椅上,“我不怕來日被殿下處罰,就算要掉腦袋亦無所謂,但殿下辛苦得來的小南國不容有失,這些年她苦心經營的大好局勢更不能亂!這些奏報,王相願模仿殿下筆跡並以殿下的口吻批閱回覆——直至殿下好轉那一日,屆時無論殿下對王相作何處罰,相無怨無悔。”
“相先生,你的心意我雖明白,也知你並無他意思,可是……”趙俞顯然覺得不妥,心中還是想要見了姚今再說,躊躇著看向旁邊的傅江,沒想到傅江伸手便是重重一掌拍在他肩頭:“老趙,你向來不是個扭扭捏捏的人,怎得此時如此猶豫?殿下如今日日心神恍惚,她是什麼事情都問不得了,這南國府再不能如常對各郡縣的奏報批閱回覆,這國中上下可就真要出亂子了!”
“傅總將你……咳、咳咳!”趙俞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掌拍得連連咳嗽,只得含糊道:“今日大家都疲累了,不如各自回府歇息一晚,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也好!我今日就到相先生府上——相先生,不叨擾吧?”傅江自從羅耶島歸來,對璇女的身手膽識都頗為讚賞,連帶著他素來看不慣的“酸腐文人”王相也變得不那麼討厭,又見他方方面面為姚今、為小南國盡心竭力,並無一絲只會攪弄風雲的謀士作風,如今在傅江心中,王相自然也已經成為一個十分值得相交之人。
“好,傅總將如此賞臉,今晚王相定當陪您痛飲!”王相伸手朝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又朝趙俞一揖,便陪著傅江出了門去。而趙俞此刻哪裡有心思管他們,不過匆匆送了兩步,調頭就朝後宅奔去。
這廂趙俞還沒走到姚今所居的正屋外間,遠遠卻看見兩個啞婢扶著林月白緩緩而來,雖然他早知林月白也受了傷,但見她這麼久了仍是臉色蒼白,整個人瘦得跟紙片似的腰也直不起來,心中對於姚今的狀況更覺不好,不由得腳步一沉,上前道:“林小姐身體尚未康復,一路又顛簸勞累,怎不在屋裡歇息,出來作甚?”
林月白大約是走得急了,一時不住地咳了起來,蒼白的臉上頓時染上一層不正常的緋紅,見她捂著帕子不住地咳,旁邊的啞婢忙朝趙俞做幾個手勢,又指指身後,趙俞會意地點點頭,道:“林小姐是要我去見殿下嗎?”
“是、是的。不過,月白有幾句話,想先和趙大人說。”
“林小姐請講。”
林月白似乎有些猶豫,微蹙眉頭看著腳尖,將手上的帕子揉做一團,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說出一句:“別……別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