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冤枉啊冤枉!公主殿下,下官友州郡守孫西峻,今日之事實在是誤會,請聽下官一言!”孫西峻不愧是一郡之守,變通能力和反應能力都是一流,此時他立刻翻身下馬,不及和韓靖打招呼,便連滾帶爬地進了茶舍,一進門二話不說先將被綁在椅子上的兒子劈頭蓋臉痛打一頓——當然,肯定是要避開一些關鍵部位例如眼睛鼻子嘴巴什麼的,只是哪裡肉多打哪裡,那孫公子大約被老子這一頓莫名其妙打給打懵了,竟沒半點反應,連聲嗯哼都沒出。待到孫西峻打得自己都覺得心疼之時,又噗通一聲跪到了姚今面前,一邊哭一邊磕頭:“公主殿下,小兒年少無知,魯莽衝動,還求殿下高抬貴手,饒了他這一回吧!”
“年少無知?”姚今看戲一般看著他,“瞧著令公子的模樣,起碼長本公主五歲不止,孫大人竟說他年少無知,那本公主這個年紀,豈不更加年幼無知了?”
孫西峻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改換思路,連連叩首後苦巴巴地道:“犬子賤命一條,豈敢和殿下相提並論。公主殿下您身負皇命前往閩國聯姻,是我李朝的一大盛事,豈能因小兒這點提不上口的小是非誤了您的行程!還請公主放心出行,下官必定今後對小兒嚴加管教,再不出來惹事!”
這話說得巧妙,將與兩國聯姻和小兒鬧事放在了兩個對立點上,似乎她這位任重道遠的公主要是再為這等小是非糾結不放,就是因小失大,搞不好就會誤了國事。姚今微微一笑,覺得這個孫西峻倒不似他那個蠢兒子一般毫無頭腦,她看了一眼隨後進來的韓靖,一臉複雜地站在一邊,卻是默不吭聲。姚今心中轉了一轉,她本來對這件誤打誤撞遇到的事情並未深思,只是圖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今卻對這個孫西峻很有興趣,於是皺著眉向著韓靖道:“韓大人,本公主在剛剛的打鬥中受傷了,現下不能走動,這可如何是好?”
此話一出,韓靖有些驚慌,忙不迭地派人去請魏晉,又叫讓侍衛長趕緊準備車馬過來,而孫西峻登時面如土色:無論他怎麼巧言令色,若是他的兒子傷了公主,哪怕是分毫、哪怕是誤傷了一根頭髮絲兒,那他兒子的腦袋,也是不可能保得下了!此時姚今依然保持著公主高貴而得體的微笑,儘管她的屁股仍舊隱隱作痛,想到那可惡的灰衣男子,她微微咳了兩下:“本公主之前受了風寒,身子一直不大好。今日到了友州,眼見這城中繁華盛景,竟是絲毫不差京城半分,本想再多看一看這母國景色,畢竟以後大約也是沒有機會回來的——可惜呀!”
說到這裡,姚今若有似乎地看了一眼那早已嚇得動也不敢動的孫家公子,然後又將目光轉回到了他老爹的身上。孫西峻聽到這裡,腦中突然透亮,正要開口,一旁的韓靖憂心忡忡地插了進來:“啟稟公主殿下,此地乃是平民聚集之所,人多口雜亦不安全,如今馬車已在門外備好,魏太醫也到了,您看是否先上車,一切等回了驛館再做計較?”
“本公主在問孫大人話,何時有第三個人插嘴的份了?若沒有記錯,韓大人此刻應該身在自己的床榻之上,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裡?”姚今抿了一口陽櫻剛奉上的茶舍中特製的大麥茶,覺得很是對味,又飲了一口,才慢條細理地說:“噢,莫非韓大人是怕孫大人對本公主不敬,特特前來護駕的?那韓大人也真是過慮了,我看孫大人此來多半是想盡地主之誼,說不準是打算請我們品一品這友州的特色佳餚,你何必將別人想得如此卑劣呢?”
“是是是,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下官早已備下宴席,就在友州最好的棲鳳樓,恭請公主殿下賞光用個午膳——”孫西峻趕忙接下姚今的話頭,生怕再說下去韓靖要對他生出嫌隙,畢竟他並不想得罪這個雖沒有什麼交情,但好歹算是同門的京城官員。他見姚今微微點了點頭,趕忙又陪著笑臉對韓靖施了一禮:“韓大人一路辛苦了,不如一同前往,也讓愚兄盡一盡地主之誼。”
“大家既是同門兄弟,孫大人何必客氣。只要公主殿下高興,我等做臣子的,自然是欣然同往。”韓靖見孫西峻一副巴結上了大靠山喜笑顏開的模樣,心想這位主子可不容易哄,等下吃了一半掀了桌子胖揍你一頓,那也實屬正常!心中雖然不悅,臉上還是要保持笑容,於是韓靖又恭恭敬敬地走到姚今身側,輕聲道:“殿下,那微臣先送您回驛館小憩一下,您不是還有傷——”
“不礙事不礙事,現在就去吧。今日正好穿的男裝,很是方便!”姚今熱情洋溢地拍了拍手,便由陽櫻扶著出了門,走到門口見那姑娘和老人哆哆嗦嗦地跪在門邊,隨口道:“今日之事由孫家而起,又涉及姑娘你的體面,恐怕你今後也不易嫁人了,如此,便讓孫公子為你父女人安頓住所,再為你擇一個良婿,早日婚配,也算了結此事。”
周圍眾人一聽,頓覺這公主糊塗異常,這不是送羊入虎口麼?正當那姑娘目瞪口呆之時,姚今轉頭又是一句:“你們兩個也算與本公主有緣,既然蒙本公主仗義相救,你二人需得記得,明日來驛館謝恩——噢,記得,穿得體面一點,帶上孫公子為你尋的良婿!”
說罷,她便在眾人一片低聲議論之中瀟灑一笑,女俠一般昂起了頭,一拐一拐地離開了。而在不遠處的人群外圍,一個灰衣男子看著姚今那忍著屁股痛還要佯裝瀟灑揮舞扇子的模樣,不禁點了點頭,將帽簷壓低,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