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得知有這麼一支密林人的兵馬潛伏在彩雲城,卻又怎麼也查不出他們的目的和來路,姚今便頗有些焦躁,就連趙升喜氣洋洋來稟告說南國府已修建完畢,一應內部陳設佈置也都全部完成,想請國主殿下擇定個入府的吉日,下面的人也好準備操辦起來,她聽完之後也只是平淡地點點頭,讓趙升自己挑個好日子看著辦就行。弄得趙升頗有些尷尬,站在堂中不斷搓著手:“殿下,您畢竟是一國之主啊……當初小南國建國之時,您為了避諱李朝京城中的那位,已經將小南宮的建造規制降至王府的等級,這本就十分簡薄了,且如今咱們小南國上下一片安泰,若不挑個好日子、再辦一場隆重的入府典禮以彰顯我小南國的威儀,那、那豈不是太將就了!您本就是李朝公主之尊,如今建國稱國主,卻還這般簡樸著自個兒,就連屬臣也十分替您委屈啊!”
姚今聽他這麼一說,不覺有些好笑:“第一,本國主並不覺得委屈;第二,小南國眼下雖沒有水深火熱,但也遠遠談不上國泰民安。李朝斷了我們北上貿易之路你也是知道的,此事尚未解決,好些郡縣都大受影響,民間亦是議論紛紛,這般情勢之下,本國主實在沒有心思考慮入府之事——這樣吧,日子你先挑著,典儀什麼的你也可以計劃一下,但一切最好都放在年後,等忙完了這一陣的事咱們再議。”
“可您是堂堂一國之主呀!之前南國府未建成之時住在這別院裡也便算了,如今府邸已經完工,總不能連小南國這第一個年您還委屈在這小小庭院之中,這也實在說不過去呀……”
姚今正要開口,卻見趙升滿頭是汗地匆匆跑進來,禮都沒來得及行便大聲道:“殿下、殿下,前廳、前廳!他、他們來了!來了!”
“什麼他們?誰來了——”姚今話音未落,突然腦中一閃,隨即驚喜道:“是不是跟我要東西的人來了?是不是、還是——月白來了!”
說著,她便一躍而起朝門外大步而去,趙升一臉問號地呆了片刻,也不知有沒有會過意來,腳底下倒是很快地跟了出去,一面跑一面喚著:“快、前廳奉茶、奉點心、伺候的人呢!”
……
前廳並不大,然而門開得寬敞,光線也好,所以姚今遠遠地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堂中,她今日只是著一件家常的鵝黃色短衫,內裡一條白色素紗長裙,長髮綰成極其簡單的一個側邊短髻,露出半邊白皙優美的脖頸。她似乎微微側了一下臉,那傾世的容顏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出些淡淡溫柔的一輪光,太美,美到姚今快跑到前廳門口時卻驀然停了下來,她凝視著林月白的背影,那個背影那麼熟悉,卻又好像相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久到終於再次重逢時,她竟然生出些近鄉情怯的滋味。然而跟著過來的趙家兄弟二人,尤其是趙升,卻是一面喘著粗氣一面嚷著:“藩國主殿下到了,你等還不上前叩拜!”
聽到這句,裡面為首的一男一女便轉身快步走了出來,姚今看著小跑過來的林月白那張又哭又笑的臉,正要張開雙手抱過去,餘光卻突然瞄到旁邊那個眼神十分凌厲相貌卻無比熟悉的男子——
“靳連城?!”
姚今不由得擦擦眼又擦擦眼,最終圓瞪著眼睛看著靳連城走到他的面前。他穿著一件面料考究的玄色長衫,系一根深紫色的腰帶,雖是一副貴家公子的打扮,眉宇之間卻是一股掩不住的厲氣,讓人無端覺得此人必定是個十分狠辣的角色。
“姚今,好久不見。”與林月白溫柔而長久的擁抱不同,靳連城的笑容有點淡淡的,甚至可以說有些疏離,他簡單抱了個拳,“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但我們還是先談正事。”
“你有什麼正事?”姚今仍舊瞪著他,手上卻很自然地把月白拉到自己身側,刻意與靳連城分開一段距離。
見她這般,靳連城也不在意,從衣襟中取出一封信,姚今瞄了一眼信封便認出那是溫子華的筆跡,隨即便皺眉道:“你就是那個,那個找我要東西的人?”
“對,也不對。”靳連城開啟信封,將裡面的一幅圖遞到姚今手上,“找你要東西的是密林王,負責聯絡安排的是魏帝溫子華,而我,是密林王的代表。”
姚今將那副圖略看了看,顯然沒看懂:“這是什麼?”
“這是金沙河流中的一塊壽山石,確切地說,這是密林王族的傳世圖騰。密林王族多年前其實是現在彩雲城旁一個名叫金沙部落的分支,後來這支分支輾轉去了現在的密林,而其他金沙部落的人卻因內耗太大漸呈頹勢,最終亡族。所以現在的密林王一直想要取回藏在金沙河流中的本族聖物,也就是這塊圖騰石碑。”
“所以,密林王這幾個月種種奇怪的舉動,包括出兵魏國和南下攻打李朝然後又莫名其妙地退出,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這塊圖騰石碑?也就是說,密林王一直和溫子華有來往?是溫子華承諾密林王助他取得圖騰石碑,所以他才一直要我——”
“這些細節我們以後再說,”靳連城乾脆地打斷了姚今,“如今還是先帶我們去金沙河邊,這塊石碑十分巨大,但經我們這一陣子的觀察,它只會在每日黃昏時分從極深的河底浮至較淺的河床處,現在已經快到黃昏,我們還是速去金沙河一探究竟為好。”
姚今沉吟片刻,又轉頭看了看趙家兄弟二人,最終點了點頭,握緊旁邊林月白的手,“月白,一起去嗎?”
“好。”林月白望著姚今溫柔笑容的臉,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靳連城,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從今以後,你去哪裡我也去哪裡,我們總是不再分開了。”
“好!”
一行人浩浩蕩蕩,在夕陽將要西沉之際終於到了金沙河畔。為了顯出姚今的尊貴,趙升安排了一大堆侍女、侍衛、車馬小廝,在金沙河旁擺了好大的陣仗,而隨靳連城來的十幾個人,彷彿一眼都沒有看趙升他們,一到河邊便脫下外衣,噗通噗通跳進了河裡。
“他們做什麼?確認那石碑的位置嗎?”姚今左手拉著林月白,瞥了一眼右首邊的靳連城,“你……好像比以前黑了,好像也壯了些,以前有點小白臉。”
這話說得直白,靳連城不禁苦笑,“謝你誇獎。你倒沒變,還是這麼沒有口德。”
“我不明白,密林王要圖騰大可光明正大去找李皇,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十萬密林軍在北魏和李朝攪得天翻地覆,這密林王到底怎麼想的?還有,你怎麼會成了密林王的人?”
“那自是魏帝和密林王之間的約定,你我無需明白,”靳連城的話簡短而直接,“你只需踐行你對魏帝的承諾,而我負責將石碑完好無損送回密林。待此事了結後,我和月白——自然都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