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敗在此時此刻了?
一敗塗地在這樣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我還有太多沒做完的事,有太多等著我的人,我姚今,就這樣結束了?
心跳聲大得和擂鼓一般,許多片段閃過她的腦海,發生過的、她期盼的、她見過和沒見過的,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天每一刻,此時如電影片段一幀幀放映——姚今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朝衛燕綻開一個最勇敢,最好看的笑容:“衛燕,答應我,你一定要活著!和劉肖龍一起去曠州找趙俞,一定要守住九城一江,金沙河畔,一定要等我回來——”
那灰色的小小身影,那張驕傲的臉,那個一瞬間光芒萬丈的笑容,衛燕才來得及對著她的方向伸出手,而那個人卻已經決然地轉身,拉著一旁的林月白,縱身躍下了懸崖。那青色和灰色的衣角,如同兩隻大風中的蝴蝶纏繞在一起,在李政怒吼的那句“不準跳”還沒說完的時候,她們已經墜落不見,空蕩蕩的懸崖邊,只留下姚今斷斷續續的厲聲怒罵:“李政——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一聲聲長長的迴音,然後,便什麼都沒了。
“不!姚——今——”
衛燕淒厲地喊著,而劉肖龍已經一把將他推入了密道,他含淚看了一眼姚今墜崖的地方,隨即點燃了李道然給他的備用**,隨著一陣巨石倒塌的聲音,當李政帶來的人衝到密道入口處時,整個洞口已經被徹底堵死,再也進不去了。
而此時此刻的李政,整個人彷彿完全怔住了,自從姚今拉著林月白跳下去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無聲,全身的血液突然凝固,他一步一步走到懸崖邊,這是一個山間的空谷,下面似有水聲傳來,但層層薄霧間深遠幽然,他什麼也看不到。李政漸漸捏緊了自己的拳頭,他的眼角是血一般的紅色,他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從來沒有如此地恨過誰!
“姚今!你怎麼敢!你這個賤人,你怎麼敢拉著月白一起跳下去!”
然而任憑他怎麼恨、怎麼罵,姚今也已經聽不到了,李政頹然地半跪在地上,上一世他曾經失去過林月白,爾後他後悔了,這一世他以為自己不會再錯過,不會再由著那個人離他遠去,就算因此要殺誰害誰,他都覺得不在乎。只要能一抬頭看到林月白,看到她溫柔的眼睛,就算她在他面前總是憂傷的,就算她並不愛他,李政都覺得這樣已經很好,因為至少他心底還有一些乾淨柔軟的地方,是和林月白在一起的——可是現在,一切都被姚今毀了!她居然就這樣拉著林月白跳了崖,毀了他的計劃、毀了他的指望!李政的手指深深嵌入掌中的肌膚,他再次對著懸崖下的空谷咬牙切齒:“姚今!你這個賤女人!你死也不得好死!”
一瞬間,李政突然想起了在和昌大廈那部不正常的電梯裡,姚今問林月白看到了什麼,林月白說看到她們掉下了懸崖,而姚今喊著死也不會放過自己——這個夢和眼前的一切一樣!李政的額邊滴下一大滴冷汗,如果每個人的夢都代表各人的結局,那他所見的那個無比真實的冰雪中的人——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
這是個很美的山谷。
清幽安靜,溼潤的空氣帶著淡淡的青草香,自由的味道。
……
阿姚,你真聰明,你知道我要回家,你知道我會不敢,所以你陪我一起跳下來了,是嗎?
不是的,月白!
阿姚,我撐得好辛苦,被李政軟禁的那些日子,我真的好怕,我不怕死,我怕我連累你,害了你。
不會的,月白!
阿姚,我們摔下去會不會樣子很難看,會不會帶著這麼難看的樣子回到2017年?我有些擔心,樂樂會不會不認識我了……
阿姚,回去以後不要怪陳城啊,你每次和他吵架,我真的好為難。
阿姚,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以後都不見印津,好不好?我很怕見到他,越來越怕。
阿姚,在這裡發生的一切終於結束了,什麼李朝的公主、林府、太子、西山王和那些謀權奪位,這些人和這些事情終於結束了,讓我們都快點忘記吧,再也不想回憶起這裡發生的一切了!
阿姚,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姚,
阿姚……
“月白、月白、月白不要——”姚今大喊一聲,猛然睜開眼,頓時一陣疼痛襲來,彷彿她的每根骨頭都斷了,每根末梢神經都在傳達最疼最疼的資訊給大腦,她痛苦地**了兩聲,看了看周遭,沒有回到2017,沒有月白,她好像是在一輛馬車上,身上有淡淡的草藥香,緩慢的車軲轆聲從車窗外傳來。“這是哪裡……”姚今只有一隻手能動,其餘手腳均是使不上力氣,只能竭力爬著夠到馬車門簾,撥開門簾,一陣刺眼的陽光照進來,“有沒有人——”
彷彿有女人驚呼的聲音,姚今只覺得腦袋一暈,手臂便重重落了下來。待到她再次醒轉,已經是在一家客棧的廂房之中,一個微胖的婦人正在一旁照料她。
“姑娘,你的命可真大,那日在山谷裡尋到你的時候,野狼剛圍過來,你摔得如同死了一般,嘴裡手上腿上,到處是血,我差點以為救不回來了,幸而大掌櫃精通醫術,這五六日下來,你可算醒了。”
“謝謝大姐救我,”姚今手臂無力,只得由那圓臉婦人一口口喂著湯藥,“敢問……幾位尋到我的時候,我身邊可還有旁人?”
“當時我們經過之時,那幾只野狼已經圍到你身邊了,大掌櫃趕走了狼,趕忙給你抱了回來,當時那兒就你一個人。”婦人小心的擦去她嘴角的藥漬,看著她額上和臉頰的傷痕,心疼地說:“姑娘,你是怎麼弄的,怎麼摔到那山谷裡了?那地方多荒啊,再晚一刻你可就被狼吃了,屍骨都沒有的!”
“我也不知道,腦子迷迷糊糊,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姚今不知這些人的身份,也不敢多說,瞥了一眼手腕,紗布包紮得嚴嚴實實,估計自己是四肢斷得差不多了。
想必我已經被摔爛了……只是月白呢,月白到哪裡去了,既然野狼還沒來得及吃我,她也應當不可能被狼吃了,難道,難道摔到其他什麼地方去了?姚今心中呢喃,手指無力地在棉布的被褥上摩挲著,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月白會不會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