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龍婉驚得叫了起來,隨即捂住自己的嘴,看看四下並無他人,方才小聲問道:“什麼毒?誰下的?竟敢謀害一國之君,理應立刻抓住此人讓他交出解藥才是!”
“我是個大夫,只管治病,查案拿人,與我何干?”
“褚先生!王上是您多年摯友,又是閩國的君主,您怎麼能——”
“若不是因為他是我多年好友,我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褚令驀然打斷了龍婉的話,“他的毒已滲入五臟六腑,解藥已經無用了。如今我只能吊住他一口氣,等他醒轉過來交代完後事,我也算盡了這幾十年的老友之情。”
“可、可您那日在雲殿上不是說——不是說王上無妨的嗎!”
“那時我若不那麼說,恐怕慕容煦此刻已經登基稱王了。”褚令暗暗嘆息了一聲,“你還看不出,這是誰下的毒?”
龍婉驚駭地看著他,再次轉頭看了看這沉浸在黑暗之中的寢殿,月光被重重簇簇的樹木遮擋著,越發顯得那寢殿烏木色的門窗一片漆黑,她不禁為這個垂暮的老人悲涼:疼愛的兒子不是自己生的,親生的兒子卻要殺了自己,縱然身為一國之君,又有什麼意思?
褚令見她眼中悲切,搖了搖頭:“你不必為他難過,他早知會有這結局,他一直都知道。可有些人若是動了情,便是砒霜如蜜,劍刺心肺仍然歡喜雀躍,說的大約就是扶蘇這樣的人罷了。”
“褚先生,若是慕容煦逼宮之時,王上還未醒轉過來,如今三殿下不在國中、靖侍衛也不在,這、這可如何是好?”
“放心,相信阿靖。”褚令微笑地看著夜空深處,“那個孩子……是會有大作為的。”
三日後。
慕容靖沒有歸來,陽櫻寫給姚今的信也沒有收到回覆,閩王依舊沒有醒。而此時大奧卻收到了來自邦外一條看似不相干的訊息:胡族二十四族聯合發兵,已大舉入侵李朝西境。
是王相、是王相!陽櫻難掩眼中的喜色,旁邊的龍婉也高興地握了握她的手,兩人才高興了一刻,一群人便烏壓壓地湧入了寢殿,為首的,竟是幾日都未露面的太子慕容煦。
“兒臣朝務繁忙,故而此時才來向父王問安,不知,父王可好些了?”
說是問安,慕容煦等人卻在屏風外並不進來,褚令正在為閩王行針,並不理會他們,陽櫻扶了扶髮髻上皇子妃的金釵,昂首緩步走了出去。
“幾日未見太子殿下了,今日殿下前來為王上伺疾,怎麼不進去?”陽櫻的聲音,正如她的神態一樣,客氣而冷淡,她的目光掃視了一遍,見來的都是郡王和身著官服的朝中大員,微微蹙眉:“王上正在養病,殿下帶這麼多人來,何意呢?”
“喲,本太子道是哪位貴家小姐千金,原來是李朝和雅公主——的婢女啊,”慕容煦故意拖長聲音,拿眼角瞟了瞟陽櫻,懶洋洋道:“別以為你得了你家主子的命令、穿了皇子妃的衣裝,你就是個什麼東西了,且不說你只是個婢子,就算是你家主子在這,本太子也不放在眼裡!如今李朝內憂外患,你有空在這裡裝蒜,還不如好好替你那位在九城一江忙著招兵買馬的公主算一算,也不知道她這個公主還能做得了幾時!”
聽他這般言論,陽櫻心中自然是氣憤異常,可她也深知如今局勢微妙,她絕對不可以憑著性子隨意說話行事,以免被人利用了去。想到此,她還是忍著怒氣,回答道:“王上尚未醒轉,太子殿下若是問過安,現在便可以回了。”
“我朝太子與王上說話,哪裡有你這等賤婢插嘴的份!”旁邊一個花白鬍子的官員瞪了一眼陽櫻,隨即笑眯眯對慕容煦說:“太子,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吧?”
“嗯,柳大人所言極是。”慕容煦不屑地看了看陽櫻,自顧自道:“啟稟父王,那胡族雖然時不時在李朝西境小打小鬧,可如今竟敢突然發兵,想必是知曉李朝國內虛空,便想抓此良機。兒臣與幾位王叔伯商議過,不若我們也抓住這個好機會,將兵力集結於九城一江,然後北上過內江與胡族合圍,便可——”
“閩國與李朝是姻親,九城一江是屬於三殿下與我家公主的!太子殿下怎能有如此荒謬的想法!”陽櫻越聽越離譜,越聽越憤怒,聲音不禁高了幾分,這下連裡面的龍婉也走了出來。
“太子殿下、各位郡王、各位大人,剛剛褚先生說,王上大約今晚就會醒轉,此刻正是行針的關鍵,還請各位先行退下,待晚間再來問安。”龍婉屈膝一一行禮,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還是不動,她心中焦急,面上仍舊不動聲色:“那日在雲殿上褚先生曾說過,王上此疾,忌風、忌光、忌動怒,我等受公主殿下和三皇子之命,在這裡聽從褚先生吩咐,侍奉王上,各位如若還在這裡,影響了褚先生的診治,不知王上醒轉過來,會不會又要動怒——”
“既如此,那兒臣晚些再來見父王安,父王就安心診治罷。”慕容煦與那花白鬍子對視一眼,便一臉冷笑地退下了。
待到人都走遠了,陽櫻才焦急地問龍婉:“王上晚間就會醒轉?”
“我騙他們的,”龍婉一臉愁容,“剛才那情形,我實在也想不到別的話來推辭,只能拖得一時是一時了。”
此時褚令已行針完畢,也走了出來:“進去守著吧,王上晚上會醒的。”
“真的?”陽櫻和龍婉同時驚喜,陽櫻一臉崇拜地走到褚令身邊:“褚先生,您真是神醫!”
褚令看著這兩人,均是眼下淡淡的一片烏青,那陽櫻的眼中更是佈滿血絲,連嘴角都起了泡。這幾日來天章院裡的日夜守護、面對來問安的各個臣子郡王時的謹慎問答,殫精竭慮,他自然知道即使不因為那李朝公主、不因為慕容子華,她們也都是心存善意的好姑娘。只是他心中雖然明白即將要發生的許多事,可他卻不能說——褚令回頭看了看那屏風後的人,深吸了一口氣:“開窗吧,趁著,還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