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約好的潛水教練在珊瑚驛站與落景一行人踫頭了。
潛水教練彷彿見到熟人一樣，笑著打招呼︰“怎麼樣？寫好你們的明信片了嗎？一定要用力寫才能留下痕跡喔。”
落景點點頭︰“我的可以了，”，轉頭又問其餘的三人︰“你們呢？”
喬治和羅伊及陸安童都點點頭，但沒有出聲，把主導權都放在落景身上。
落景很滿意三人的乖巧與安靜。
“林教練，待會兒我和他先下水，”落景拍了拍陸安童肩膀，“然後等我們上水之後再換剩下的兩人。”
“當然可以，之前已經在電話溝透過。大抵流程都清楚了嗎？把明信片塞進防水袋掛脖子上，戴好面鏡跟我下潛。郵局是個長珊瑚的銀罐子，視窗裡蛙人小哥背著氧氣瓶等你們呢，遞明信片時記得比個ok手勢。他掄起鋼印‘ ’地蓋章，魚群會被氣泡驚得亂竄！手腳輕點別踢到珊瑚，運氣好的話海龜會來偷看你們寫的情話～”
眾人點點頭。
落景和陸安童跟著林教練去更衣室換衣服，喬治和羅伊在岸邊看著海浪跳舞，按原計劃觀察著現場的情況。
落景和陸安童這邊已經換好潛水服，戴牢固防水耳機，耳機傳來羅伊的聲音︰“一切正常。”
林教練已經開始引導兩人下水︰“好，現在咱們像企鵝排排站——左腳先套腳蹼！對，腳蹼帶扣緊點，不然待會兒變沉船寶藏！面鏡防霧液塗好了嗎？沒帶的用舌尖舔鏡片內壁，對，跟小貓洗臉似的！呼吸管咬緊，想象它是奶茶吸管，但吸的是液態藍天！”
“倒退著下海，手扶面鏡別松——浪來啦！彎腰浸到胸口，先用水潑濕臉喚醒肺活量。好，深吸一口氣，把頭埋進水裡練習呼吸︰嘶——哈——嘶——哈——注意別用鼻子喘氣。”
“現在跟我學‘鴨式下潛’——雙手指方向，挺腰抬腿，撲通！身體垂直了就像根海帶慢慢沉。耳朵疼？捏鼻子鼓氣，像那樣！看到底下銀灰色的‘易拉罐’沒？郵局門口飄黃藍條紋小魚的就是！遊過去時腳蹼別亂拍，隔壁珊瑚住著起床氣海鰻，踹了它的屋頂要收‘精神損失費’！”
“氧氣表低於50就指指手腕，咱們像海豚群排隊升水。最後檢查裝備——面鏡帶、呼吸管、相機掛繩！好了，比個贊，三二一，下潛！”
身體墜入水中的剎那，陸安童感覺耳邊的喧囂被按了靜音鍵。
起初是混沌的綠，像跌進一塊融化的薄荷糖，而後光線被水流揉碎成金箔，在睫毛上跳弗拉明戈。
下沉時撥出的氣泡串成水銀珠鏈，筆直向上逃逸，彷彿天空倒置成一口井，而井底的光正引誘所有失重的魂魄。
十米處，海水開始顯影。銀漢魚群從指縫掠過，鱗片刮擦出冰涼的絲綢感，它們集體轉向時如流星雨掃過視網膜，在餘光裡烙下磷火般的殘影。
更深處的礁石上，鹿角珊瑚正以慢鏡頭綻放，紫海葵隨暗流招搖觸手，某隻藍環章魚從巖縫探出虹膜似的眼楮，又倏地縮成一塊會呼吸的鵝卵石。
壓力悄然攀上胸腔，卻溫柔如深海的擁抱。
仰頭望去，水面已化作顫動的液態穹頂，陽光穿刺而下，將海水切成明暗交錯的果凍層。有片羽毛狀的海月水母正懸浮在光束中，通體透藍如被凍住的嘆息。
觸底瞬間，細沙從趾縫溢位，像踩碎一片雲。潮聲此刻化作遙遠的搖籃曲，而肺裡殘存的氧氣，剛好夠讀完珊瑚郵局銹跡斑斑的金屬銘牌上，那句被海水醃漬了二十年的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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