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琦也事事不依人情事理,不按常規做事。
他剛一走向社會,就因打抱不平丟了差事。八國聯軍入侵京城,他殺洋人也交日本朋友,遭到家人的痛罵。
他一生有四個女人,三次婚姻竟是自作主張。
他第一次與黃春戀愛,就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顯然有違父母之命這一古訓。
更沒想到娶得還是仇家女兒,母親一怒之下,將其轟出家門。
他在濟南與名妓楊九紅一見鍾情,為此不惜得罪官府,為其坐牢,恨得母親到死也不認這個兒媳,最終釀下悲劇。
六十歲時要取抱狗丫頭香秀為正房太太,整改家族都認為他有辱門風,聯合起來反對他,他竟然拔出鋼刀威脅反對他的家人族人。
三次婚姻,在他所處的那個年代,可以說是次次驚天動地。
他無羈無絆,放蕩任性,敢用一泡屎騙得當鋪兩千兩銀子。
他無法無天,心裡似乎就沒有天,他的豪放與粗野,坦蕩磊落和不成體統,絆糅在一起,與宅門子弟應有的知書達理,溫文爾雅,溫良恭儉讓構成了鮮明的對比和叛逆。
白景琦和賈寶玉叛逆的物件都是舊的道德秩序,道德規範,而且,都是從頭到尾,有一種掙脫枷鎖,砸碎舊世界的強烈慾望。
白景琦以笑開始他的叛逆生涯,從小就舞刀弄槍,他還不信邪,十來歲就敢向他那混蛋的三叔亮刀子。
同樣是情種,白景琦三次婚姻,竟有兩次動了刀槍。他也多情,可一身陽剛之氣,無人能比。
同樣是叛逆,賈寶玉是以陰柔來完成的,白景琦是以陽剛去書寫的。
一個憋氣、壓抑,一個舒展、痛快。
可是,這樣的一個具有強烈反叛意識,藐視傳統舊俗的人,他的身上卻也有著矛盾的一面,就像很多文學作品裡,描寫一箇舊式的成功男人常常離不開的忠孝。
白景琦的孝順來自幾千年這樣的孝道傳統,他所生活的環境是儒家倫理道德充分滲透到幾乎所有人靈魂深處的封建末世。
他對母親白文氏的孝道,是建築在母親對自己心愛女人的侵犯、精神折磨之上的。
這表現在白文氏責令白景琦將楊九紅的孩子搶回和白文氏死後不讓楊九紅帶孝兩個情節裡。
她認為接納楊九紅會有辱家門,始終不許楊九紅搬進大宅門。九紅生下女兒小紅後,白文氏認為一個窯姐不會教好孩子,便抱走孩子自己撫養並取名佳莉。
在那兩次事件中,若按白景琦的性格,如此不合情理的事,他完全可以拒不執行,但是,他無法抗拒這無形的封建的忠孝觀對他的深刻影響。
前世,郭保昌幾易其稿,才最終寫出了這樣一個有血有肉,有揚有抑的白景琦,不過今生,有了那天和易青的長嘆,他彷彿一下子開啟了一扇窗,徹底透亮了。
之前他不是沒想到,只是他同樣犯了一個和白景琦相同的錯誤,為尊者諱,樂四老爺是他的養父,關於養父一些不好的事情,他選擇性的進行了刪減。
所以在最初版本里面,郭保昌筆下的男一號幾乎可以說就是一個完人,一個偉光正的反封建鬥士,可那樣的人是缺少人氣兒的。
在被易青捅破了之後,他也豁出去了,直接將他童年,少年,青年時期所經歷過的那些人物,重新整理之後扔到了劇本里。
這下白景琦這個人物活了,他也徹底成了那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逆子貳臣。
前些日子,寫完第二稿之後,郭保昌還曾對未婚妻劉格格說過:“這個戲要是真拍的話,拍之前,我得上我媽和我養父的墳前跪上一天一夜,我這個兒子不孝啊!”
想到這些,郭保昌不禁苦笑,手在桌子上摸索著,摸到了那盒煙,抽出一支點上,深吸了一口。
好半晌這才睜開眼睛看著陳保國:“保國!想知道這戲裡面那個楊九紅的原型嗎?我給你講講!”
陳保國連忙點頭,事實上他一直在好奇白景琦身邊的這幾個女人,尤其是楊九紅,只是這個故事畢竟涉及到郭保昌家族的秘史,他不能問,只能等著老爺子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