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嬪微蹙的眉頭此時緩解,笑道:“是溫妃娘娘不與你計較,與本宮何干?你若要謝,不妨去謝溫妃娘娘。”
清時微怔,須臾方又含笑,隨她後話將眸光微抬,眼底流波:“奴才粗鄙無知,恐再惹溫妃娘娘不悅。”
她笑靨如初,淡掃清時一眼:“瞧這絳雪軒的海棠桃杏爭豔,孟夏一過,新一撥花出開便是它們凋謝之時。”
這番話旁人聽著只覺是嘆花謝,言外之意不外是今年的大選。華清慣浴,春盎風露,皆非清時所求。可皇恩與家恩又如何能負?
一聲哀嘆,似是憐花,更在憐己。清時緩緩答道:“花委殘落,零落成泥,仍有芳香如故,陳後主詞說得好,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遠處刮來一陣涼風,絲絲冷意之間颳得枝上海棠搖曳不止,榮嬪素手攀上一朵海棠,指尖靜靜收蜷,那朵花已盡收手中。眸底閃爍的情緒已是明顯。
“蘇子瞻亦有詩云: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便是如此,我竟是連愛都不敢的,唯圖個喜歡罷了。”
她眸中情緒盡壓在底,手裡的海棠落在地上,散成瓣狀。低頭又看了一眼,再過須臾,方側過頭問道,“貴妃娘娘宣格格入宮想必不單單只是侍疾罷?”
弦外之音清時哪裡不知,面上頓添清霜新雪,仍不動聲色。
“奴才哪敢妄自揣度貴妃娘娘之意。”
榮嬪觀清時矜然一笑間有些悽然,隨後道:“橘生淮南為橘,淮北為枳。本宮思忖格格,必是有玲瓏心之人。日後參加大選定能步康莊之衢。”
富貴榮華,一生無憂,再步康莊之衢,不過是空想罷了,身為庶出,清時自小便不曾有過奢求,這些,總歸不是她的。清時撫去衣肩沾染的花瓣,答道:“多謝娘娘佳語,然而康莊之衢,奴才不敢奢求,唯求畢生康泰寧平,長樂無虞。”
“我瞧格格聰穎得緊,不妨勸你一言。深宮之事,諱莫如深,切莫槍打出頭。”
清時心下凜然一驚,抬眸見她說得是那麼淡然,方覺宮苑之險。清時似懂非懂點頭道:“奴才何其有幸,能得娘娘提點,奴才感激不盡。”
日晷微斜,拂照宮闈,九尺紅牆,數得清的是黃瓦,看不見的卻是人心。清時側身望去,一眼海棠望不到頭,正欲回頭與榮嬪告別,未料她先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格格便先回吧,不然貴妃娘娘該是擔心了。今日能與格格相識,是本宮一大幸事。”
於是清時問道:“奴才斗膽一問,不知娘娘居在何處?奴才日後定登門拜謝娘娘。”
“延禧宮。”
末了,之見榮嬪悠悠道:“若能再逢,願格格依舊仍能如今日,不改初衷。”
罷了她朝御花園深處去,清時尚朝她拜了一拜才從絳雪軒裡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