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早已有了玻璃,只是純度很不夠,看起來有些渾濁,若能尋著高純度的透明玻璃,顧青想為張九章打造一副老花眼鏡。
不懂如何表達感情,顧青只能用這些小細節小玩意回應張家人對他的善意了。
聽到花廳外有聲音,張九章抬眼望去,見門外是顧青,張九章高興地放下書,親自迎了上來,不等顧青行禮,他便親熱地拉過顧青的手,大笑道:“今早還在唸叨你呢,老夫對懷錦說你小子是個沒良心的,從來不曾主動上門來看看老夫,你倒真是不經唸叨,果然來了,哈哈。”
顧青笑道:“是晚輩的錯,近日太忙,左衛長史的公務太多,侄孫已然焦頭爛額,實在無暇他顧,二叔公恕罪。”
“哈哈,不怪你,老夫知道長史有多忙,還叮囑懷錦沒事莫要打擾你,那孩子太野了,關都關不住,整日想著往外跑,實在是家門不幸,教女無方……”
提起張懷錦,顧青笑得很開心:“懷錦妹妹挺好的,性子活潑一些不是壞事,說明她心思善良,對世人沒有惡意,二叔公對她莫太苛責,管教太嚴了,懷錦妹妹從此失了靈性,得不償失。”
和所有普通的老人一樣,提起兒女事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張九章搖頭嘆道:“女子終歸要嫁人的,她這性子就差上房揭瓦上樹摘桃了,……不對,上房揭瓦上樹摘桃的事她還真幹過不少,唉,如此野性難馴,將來哪戶人家肯娶她?”
顧青急忙安慰道:“二叔公言重了,懷錦妹妹哪有這般不堪,真正能懂她的人,必將待她如珠寶美玉,一生珍視不負。”
張九章兩眼一亮:“哦?如此說來,你並不嫌棄懷錦?老夫曾經有過將懷錦許配給你的念頭,看來並非恩將仇報?”
顧青眼皮一跳,急忙道:“二叔公,冷靜!多麼融洽的聊天氣氛,若被破壞可就大煞風景了。”
張九章失望地嘆道:“你果然說的是客氣話,想來也是,明知眼前是個火坑,誰會眼睜睜往火坑裡跳?張家也不願嫁禍於人吶,懷錦算是沒指望了,回頭老夫寫信給九皋,讓他問問長子夫婦願不願再生一個……”
顧青瞠目結舌,大號養廢了,這個時候才想起開馬甲養小號,不覺得太遲了嗎?張懷錦她爹孃至少有三十多歲了吧?
一肚子複雜情緒不知如何開口,顧青正沉吟著,忽然聽到花廳外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二哥!是二哥來了麼?二哥!”
張九章愕然:“誰是二哥?”
顧青臉色赧然,扭頭假裝看風景。
花廳門外,一道嬌俏的身影出現,淡紫色的宮裙穿在張懷錦身上,彷彿一個沾滿了花香的精靈,在深林裡翩翩飛舞。
見到顧青後,張懷錦連花廳裡的張九章都沒注意到,神情鄭重地抱拳:“二哥!”
顧青翻了翻白眼,努力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張九章震驚地看著張懷錦繡,捋須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氣氛一度很尷尬,張懷錦卻絲毫沒注意到,見顧青不搭理她,她表現得很失落,兄弟相見的禮節最近越來越不被顧青重視,這是禮樂崩壞的前兆啊。
“二哥!”張懷錦不依不饒繼續抱拳。
見張懷錦眼中的失落之色,顧青明知只是幼稚的孩童舉動,卻依然不想讓她失望,小心瞥了一眼抖抖索索有中風前兆的張九章,顧青放棄般嘆息,然後抱拳回禮。
“三弟!”
得到回應的張懷錦轉怨為喜,高興地繼續抱拳:“二哥!”
顧青半閉著眼,一臉豁出去的表情:“三弟!”
“二哥!”
“三弟!”
“二哥……”
“張懷錦你夠了啊!”顧青忍無可忍了。
更忍無可忍的人是張九章,忍住滿腔怒火,居然很有涵養地等兄弟相見的禮節行完以後,才騰地站起身,指著顧青和張懷錦,顫巍巍地道:“你們……你們在搞什麼?何謂‘二哥’?何謂‘三弟’?這是什麼鬼稱呼!”
張懷錦直到這時似乎才發覺張九章的存在,不由嚇得哎呀一聲,嗖的一下躲在顧青身後,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張九章,道:“二祖翁莫惱,這是我們兄弟相見之禮,《禮》曰:‘禮不可廢,廢則亂’……”
張九章大怒:“你閉嘴!已經夠亂了!這是什麼屁禮節?”
不知是不是因為躲在顧青身後有了安全感,張懷錦居然振振有辭道:“子路曰:‘長幼之節,不可廢也’,我認他為二哥,便是‘禮’……”
顧青苦笑不已,一個人無論是不是流氓,只要有了文化,都是很可怕的。
見張九章氣得快抽過去了,顧青只好安慰道:“二叔公息怒,此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