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的太監都穿著釘靴,跑起來就像一隻只鐵蹄,從洞開的皇極門密集地踏了出去,門前廣場的地面都被踏得顫動了。
在歐陽一敬和凌儒驚恐的目光中,太監們擁進了歸極門,按照早先的佈置分作兩隊,一隊專門找人,見人就打,另一隊則把靈棚拆掉,挽幛扯下、白幡撕掉。轉眼間,一片哀思氣氛的六科廊,便一片狼藉……可憐那些言官,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倒在地,有些人頭上臉上流出了鮮血,看上去十分慘重。
歐陽一敬是第一個驚醒過來的,立刻高聲道:“誰叫你們打人的?住手!快住手!”說著去拉一個正在毆打言官的太監,厲聲道:“還敢打!”
“打的就是你!”那人回身就是一拳,把他擊倒在地,然後猛踹起來。
慘叫聲在肅穆的皇宮上空傳出老遠,即使遙遙相對的文淵閣中,都聽得十分真切。
正在議事的閣老們聞言變色,一個個臉色發白道:“怎麼了,怎麼了?”
“出大事了,鬧出大事了!”一個司值郎不顧規矩闖了進來,一臉惶急道:“元翁,太監們在毆打言官們!”
“什麼!”徐階霍得站起來,又因為起身太猛,眩暈了一下,邊上的次輔李春芳趕緊扶住道:“元翁,當心身體。”
“快,扶我過去。”徐階已經大急,晃悠著往外走去,張居正趕緊挨在另一邊,和李春芳一起攙他出去。
沈默和陳以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便默不作聲的跟著出去了。
看到內閣大臣從會極門出來,在外面望風的太監,便吹響了銅哨。
“扯呼……”那些行兇的、打砸的太監立刻停了,蜂擁退出歸極門,在閣老們的眼皮子底下,跑回了皇極門內,消失在內宮之中。
“猖狂、太猖狂了……”徐階氣得直哆嗦,但也拿他們沒辦法,只好先去六科廊看看情況。
進去一看,便見靈幡、挽幔、白紗被扯了一地,白花花的看著十分悽慘。但更悽慘的是那些被打倒在地的言官,有些在呻吟,有些已經昏厥了過去,一個個鼻青臉腫、身上血跡斑斑,形狀悽慘無比。
“造孽啊……”望著這悽慘的一幕,徐階彷彿回到了嘉靖時代,不禁雙目垂淚道:“天子腳下,皇城之內,那些人怎會如此瘋狂啊?”
“元翁,先別說這些了。”張居正小聲道:“救人要緊。”
“快去叫御醫!”徐階回過神來,吩咐道:“去午門攔住,不要讓外廷的人近來。”
“是。”雖然知道這種事兒瞞不住,但讓人親眼看到,和靠猜測腦補,其嚴重程度,還是不能同曰而語的。
吩咐完了張居正,徐階便讓李春芳扶著自己往皇極門去。
“元翁,您要去作甚?”李春芳輕聲問道。
“老夫要去告狀,這麼多官員被打了,我這個百官之師,不能裝聾作啞。”徐階鬚髮顫動,顯然正處在出離的憤怒中。
“叫腰輿過來。”李春芳一邊扶著徐階往外走,一邊吩咐長隨道。
待他們走出歸極門不遠,兩個太監抬著一頂腰輿,飛快的跑過來。
這會兒工夫,徐階已經冷靜下來,坐上腰輿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吩咐道:“回內閣吧。”
“不去找太監算賬了?”李春芳微微失望道。
“沒有用的。”徐階緩緩搖頭道:“他們顯然經過精心謀劃,這時候去宮裡對質,肯定會死不認賬的。”
“那怎麼辦?”李春芳道。
“讓江南去一趟吧。”徐階緩緩道:“他和皇上關係好,爭取能讓宮裡交出兇手。”
沈默真想一腳踢爆老徐頭的屁股,本以為軍事改革的事兒,能讓徐階改變對自己的態度,誰知還是一個樣……好事兒想不著自己,這種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的爛事兒,自己卻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