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可能全不在,沈默回想一下,西院為讀講廳,是侍讀、侍講學士辦公的所在,東院為編檢廳,是一眾編修檢討們呆的地方。他剛想往讀講廳走去,卻聽到編檢廳方向,傳來一陣說話聲,沈默心中一動,便轉往東走去。
到得編檢廳外,只見大門虛掩,聽裡面有人大聲道:“你們別不信,我一個鄰居在王府裡當侍衛,是他今早晨親口對我說的。”
便聽旁人笑道:“興許那人唬你的。”
“這種事兒誰敢造謠?”那人氣道:“你們等著瞧,這兩天此事定就傳開,不信咱們打賭!要是有那麼塊石頭落在裕王府,你們每人輸我五兩銀子,如何?”
“要是沒有呢?”旁人問道。
“我就請你們大夥兒吃飯!去聚賢莊吃大酒席!”那人咬牙道,立刻引起了一片狼嚎,卻聽有人道:“上面得有真有八個古字才行!”
“有就是有!”那人大聲道:“我還誑人不成?”
沈默正在外面聽著,卻聽身後響起兩個聲音道:“院尊駕到,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沈默回頭一看,正是侍講學士呂調陽,和新任侍讀學士諸大綬……歷時六年,終於把《元史》修訂完成,諸大綬和陶大臨立下了大功,前者被提升為詹事府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後者則任詹事府右庶子兼鴻臚寺左少卿,從七品一下躍升為五品,直接跨越了三級。
呂調陽和諸大綬聞訊趕來,一看果然是沈默,趕緊上前行禮。
沈默趕緊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驚到編檢廳裡的人,結果還是晚了一步,裡面的人聽到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時,沈默竟出人意料的埋怨他倆道:“你倆來的真不是時候,我正聽到要緊的地方呢……”立刻引得裡面鬨笑起來,廳門旋即開啟,一眾編修、檢討從裡面出來,都不好意思的行禮道:“院尊……”
沈默朝他們笑笑,問道:“方才是誰在講演?”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一個望之不過三十歲,穿著七品編修官服的年輕人站出來,低頭道:“大人,是下官在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沈默一臉嚴肅道:“抬起頭來!”
年輕人趕緊抬頭,小聲道:“下官周弘祖。”
“你方才在說什麼?”沈默追問道。
“回大人的話。”周弘祖終於不太緊張了,道:“下官住在王府附近,昨夜打雷時起來收衣服,卻看到王府上空紅彤彤的,好像著了火一樣,但過了沒多會兒,就恢復成一片漆黑了。下官當時還心說,虧著今晚上下大雨,不然火可不容易這麼滅。”頓一頓,他接著道:“今早出門,碰上鄰居家,一個在王府當侍衛的大哥,我問他昨夜損失如何;他說什麼損失也沒有,就是把王府的後院中,砸了個坑出來。”
“砸了個坑?”諸大綬聞言道:“難道是飛火流星?”流星墜地雖然稀奇,但並不罕見,朝廷每年都能接到幾例報告。
“您英明!”周弘祖豎起大拇指道:“確實是顆飛火流星,不過又不是顆普通的流星!”
“快說,別賣關子。”見沈默饒有興趣,呂調陽趕緊在邊上催促道。
“據我那在王府當差的鄰居大哥說,那顆天石上還有字呢!”周弘祖煞有介事道:“一共八個古字,不過沒人認識罷了。”
“也不知是吉兆還是凶兆……”眾翰林便紛紛插嘴道。
“好了,別討論了。”沈默笑道:“故事也聽完了,都該幹嘛幹嘛去吧。”待眾人告退,只有周弘祖還站在那裡,沈默笑罵一聲道:“怎麼,故事說完了,還要獎賞啊?”
周弘祖不好意思道:“大人不責罰下官妄言?”
“我不責罰。”沈默微微一笑道:“你們都已經是朝廷官員了,就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別指望我跟在後面耳提面命,本官是不會那樣的。”說著對一眾翰林道:“都去吧,該幹嘛還幹嘛,反正不是給我乾的活。”一眾翰林怎麼聽怎麼彆扭,但見院尊已經在二位學士的陪同下離去了,只好悶悶轉回,再也沒有心情閒聊,各幹各的去了。
卻說呂調陽和諸大綬帶著沈默穿堂而過,到了後堂。後堂是一排各色建築,正中一堂朝南,中有寶座,是特為皇帝閏年不閏月的來一次而設,東西兩側為藏書庫,諸大綬和陶大臨的《元史》,就是在這裡修成的。院內偏東有一井亭,據說為成化狀元劉定之所浚,故名為劉井。西邊也有一亭,同樣為成化狀元柯潛所建,故曰‘柯亭’可見大道至簡,大巧若拙是有道理的。
自劉井而東為東齋房,上掛嚴嵩手書之‘集賢清秘’,故亦稱清秘堂,這裡也是翰林掌院的辦公房,只是向來由禮部尚書兼任掌院,所以清秘堂向來是空著的。這是知道沈默要來,才趕緊打掃擺設出來,請幾十年來第一位專職翰林掌院入主。
沈默進了清秘堂,推開窗戶便見堂前是瀛洲亭,亭下方有鳳凰池。池南有寶善堂,堂後為陳樂軒,楊柳依依,碧波盪漾,不時有錦鱗躍出水面,精色美不勝收。
對自己的辦公環境很是滿意,沈默坐在大案後,招呼兩位副手坐下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那麼拘束。”
諸大綬微笑著點點頭,繼續跟沈默裝不熟,邊上的呂調陽雖然跟沈默只接觸過幾次,卻表現的十分親熱,道:“自從應天鄉試目睹了大人的風采,下官朝思暮想,盼著能再得大人的教導,想不到這就可以實現了,莫非這就是緣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