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按照這麼個漲法,今年的糧食還不得突破三兩一石?沈默的眉頭擰成個疙瘩,突然想起當初自己微服私訪,在飯館裡聽到那‘魏四爺’說:‘今年會三成歉收,常熟去殼新米價,會漲到一石三兩三左右。’
‘這是準確的預言,還是惡意的煽風點火?’沈默不由有些緊張道:“把沈鴻昌給我找來!”雖然蘇州一時還沒有風波,但要到大漲那天再著急,就什麼都晚了!
僅過了不到兩刻鐘,沈鴻昌氣喘吁吁的趕來了,給沈默恭敬磕頭道:“叔,您找侄兒有事兒啊?”
沈默一抬手道:“坐下說。”待沈老闆坐下,他便直截了當的問道道:“最近有什麼異常?”見沈鴻昌一臉的茫然,只好又道:“券,那些券的發行量!”
“哦,”沈鴻昌點頭道:“最近那邊催得很急,出了上個月的兩倍還多。”
“這麼多?”沈默皺眉道:“怎麼不報告?”
“您老是說,餅價波動大了才向您彙報。”沈鴻昌小意道:“但酥餅的價格只是漲了一成,所以我就沒敢驚動您老。”
“嗯……”沈默抱胸道:“最近買餅多嗎?”
“沒有變化,”沈鴻昌道:“就是漲得那一成,也是按照慣例,青黃不接時必漲的。”
“糧食的進價呢?”沈默輕聲問道。
“進價?”沈鴻昌搖頭道:“也沒什麼異常啊,就是比往年貴些,不過今年雨水少,歉收是一定的,一兩七一石也是正常的。”
“一兩七?”沈默失笑道:“你這是哪年的黃曆了?”
“今年的呀?”沈鴻昌一臉無辜道:“敝號一個月去常熟進一次麵粉,上次就是這個價。”
“你知道現在多少錢麼?”沈默斂去笑容道:“二兩四一石!”
“啊?”沈鴻昌騰得站起來,脫口而出道:“不可能吧?”說完想起府尊大人這麼著急把自己找來,定然不是為了消遣,便跌坐下來道:“怎麼會這樣呢?”
沈默沉聲道:“按照目前上漲的趨勢,到五六月份,突破坊間流傳的‘三兩三’是很可能的。”
沈鴻昌呆呆坐在那,面色一陣青、一陣紅,突然狠狠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那幫當鋪票號的兔崽子,肯定已經知道這個訊息了!”紅著眼對沈默道:“他們是想囤積我們的各種券,等到物價上漲以後再對外出售,這樣他們就發財了!”說著咬牙道:“不過是發的我們商家和老百姓的財!”
他說的沒錯,商家發行了那麼多的券,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縱使進貨價格上漲,也得維持銷量,但很多老百姓會拿著他們以原先價格賣出去的票券來購買商品——一旦進貨價超過原先的售價,就意味著賣得越多,賠得也就越多!
老百姓也不會賺到便宜,因為大半的券都在當鋪、票號的手裡,他們肯定會坐地起價,只要比當時的實際價格便宜一點,老百姓也會搶購一空的!
到最後,只肥了那些當鋪和票號……一想到自己這幾年賺來的錢,可能嘩嘩如流水一般淌出去,沈鴻昌便感覺心如刀割,滿臉哀求道:“大人,您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啊,不然就全完了……”
“冷靜。”沈默低喝一聲道:“你不是要約請當鋪和票號的東家來見我們,現在就去,就說明天午時,我請他們在府衙吃飯。”
“是。”沈鴻昌起來道:“我這就去一家家通知。”
“不要慌里慌張,”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沈默緩緩道:“天塌下來,我頂著!”
“是。”沈鴻昌深吸口氣,朝沈默深施一禮,轉身昂首挺胸出去,只是被門檻絆了一跤,摔著就出去了。
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沈默不由笑了一聲,但笑容很快凝固在臉上,目光也變得沉重起來,因為他要面對的,將是一個龐然大物般的利益集團!
想要戰勝他們?難……但不戰勝他們,蘇州就永遠不是他沈拙言的蘇州,幹什麼都會事倍功半!
“幹!再難也要幹倒他們!”重重一錘桌面,沈默沉聲道:“把歸有光找來!”
老歸很快就到了,只見大人輕吹著桌上墨跡未乾的紙張,聽到他進來,頭也不抬道:“拿著這諭令,派人接管吳縣、長洲、太倉、吳江、常熟的糧庫、銀庫,命各縣聽我統一調派,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一粒米、一兩銀!”說著拿起大印,蓋在紙上道:“為期,兩個月……”
聽說只是暫時的,歸有光鬆口氣道:“屬下盡力去辦。”
“不是盡力,”沈默目光如劍的望著他道:“而是必須做到!”
“大人明鑑,”歸有光苦笑道:“雖然知縣們是您的下官,但咱們蘇州的知縣各個有來頭,有任務,未必肯買卑職的賬。”怕沈默不信,還舉例道:“嘉定知縣阮自嵩,是浙江巡撫的阮鄂侄子;吳江知縣唐棣,是杭州知府唐汝輯的堂弟……”
“我不聽誰是誰的人,”沈默沉聲道:“你只管拿著命令去,聽不聽是他們的事兒。”
歸有光心中苦笑道:‘大人還真個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