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轉過屋簷的偏角,在窗前分割出明亮的方塊,略顯簡陋的床榻縮在角落裡,沒有紗簾床帳上,女子與少女在單薄的棉被間相抵著,薄薄的月光成為了床榻的輕紗。
寧長久說完了這句話,認真地盯著司命。
兩人靠得很近,肌膚近乎相貼,被褥間溫暖的氣息相互交融著,他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甚至默契地化作相同的頻率,宛若一人,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睫毛、銀髮,看著她巧奪天成的五官,那原本神性賦予的冷漠之美后,竟有柔和的韻味透了出來。
司命怔住了,她側臥微屈的身子繃緊了些,目光下意識地閃避著,但寧長久始終注視著她,她在稍許的慌亂之後也重新對上了寧長久的目光——他的眼睛是那樣透亮清澈,這種感覺是熟悉的,如她尚是神官時,久久凝眺著的夜空。
他們無需言語,對視間便看到了彼此的心意。
自斷界城相逢至今,彼此刀劍相向時構築的隔閡一下子消失了,他們所相隔的距離,只是唇與唇之間的了。
片刻間,司命的腦海裡,大師姐讓她目睹的畫面猶若光影的風暴,頃刻間捲入其中,少年攀登月柱時的呢喃碎語在心頭交織纏繞,在對方的注視下,這些情愫陡然昇華,化作野火流渾身竄過,將軀體灼得發燙。
她甚至不敢呼吸,因為她的呼吸也變得灼燙,這種突如其來的灼燙會暴露她心思的異樣。
他們對視了許久,一動不動。
司命原本想要拉陸嫁嫁和趙襄兒作為擋箭牌糊弄過去,但話到唇邊,怎麼也出不了口。
“我……我也喜歡你的。”
司命這樣說,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從齒縫間漏出來的。她覺得這是十六七歲小姑娘的口吻,可她不想回避自己的內心,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了。
寧長久露出了微笑。
於是,兩人唇與唇之間的距離也不見了。
一切都是那般自然,如初春時花瓣輕吻露水,如漲潮時水花浸透海灘,也似黎明前掩在山谷下的白,亦或是黃昏暮色間霞火燃燒的黑。
兩人越靠越近,軀體間僅有的隔閡也被煨得溫暖。
這本該是袒露心跡,將一切情緒推到實質化的高潮的時刻,但因為寧長久此刻的身體狀況,兩人也只是銜唇吻了一會兒,便微羞著分開了。
窗邊的月光重新變得明亮。
而與此同時,不可觀最深處的道殿裡,大門遲緩地開啟,大師姐與二師兄神色凝重地來到了殿中,一左一右,輕輕跪在地上。
白紗的簾幔裡,傳來了葉嬋宮一聲聲地輕咳。
她的身影在白紗間顫動著,如風中的燭影。
咳了許久,葉嬋宮的聲音才緩緩平寂。
大師姐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尊已然如此,何必強開崑崙?”
二師兄也道:“若只是為了砥礪小師弟,這成本或許也太高了些。”
葉嬋宮的語調寧靜依舊:“我們與十二神國遲早一戰,崑崙開時便是宣戰之日,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大師姐擔憂道:“可師尊您身子不佳,近來又這般頻繁地使用權柄,恐怕……”
大師姐說著,忽然想起一事,道:“師尊缺失了無限的權柄,只因其中屬於時間的一部分,在溯回十二年裡磨滅了,但小師弟與雪瓷師妹是擁有時間的,若將權柄相融,可否重塑無限,療愈師尊的傷勢?”
“不可。”葉嬋宮道:“前一世,我既然選擇了寧長久,自有深意。況且,即使手握無限又能如何?也不過是長存此間,落一個不敗而已。”
不敗也是敗。
大師姐輕輕嘆息,沒有說話。
她已是世間至強的那一批人,但在此刻,依舊有無力迴天之感。
片刻後,大門再次開啟,五師兄姍姍來遲,他的道袍上還有做測驗時炸開的黑斑。
他給師父以及師兄師姐打了個稽首致歉,然後在一旁跪坐下來。
“好了,人來齊了,談正事吧。”葉嬋宮說道。
五師兄問:“是關於惡的事麼?”
葉嬋宮嗯了一聲,她薄唇輕啟,將寧長久說的故事複述給了他們。
三人跪坐在地,靜靜地聽著。
少頃,葉嬋宮講完了這個簡單的故事。
故事的內容很簡單,聽起來像是哄騙稚童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