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瞳孔忽然潰散。
……
“萬物有靈,本就是神物的劍經更是如此。”寧長久推測起當年發生的事情:“許多年前,天諭劍經生出了器靈,器靈像著世間所有的生命一樣,渴望著自由,而它獲得自由首先要做的,便是打破眼前的牢籠。所以他蠱惑了最近的看守者,也就是師叔祖您。”
“你被劍經的器靈欺騙,將它放了出來……但是宗主很快趕到。器靈不想再被封印,但它也同樣感知到,它無法變成真正自由的人,它的存在必須依託器物的存在。”寧長久的語速很快,卻很清晰。
他盯著嚴舟的眼睛,繼續說:“於是它想到了一個辦法,寄生,它將天諭劍經打入到你的身體裡,讓你成為了寄生的容器。所以當時你受了傷……其實這並不是器靈想要傷你逃離,而是要將你的身體直接打磨成可供它容納的形態。”
“之後宗主趕到,看到你身受重傷,從你的口中得知了劍經出逃之事。”寧長久說道:“其實是劍經佔據了你,而劍經對你造成的傷勢,足以讓你死去……但你一旦死去,它也會敗露,所以這些年,它一直在給你吊命。”
嚴舟聽著他的話語,潰散的瞳孔漸漸重新凝聚成形:“怎麼……怎麼可能呢?”
寧長久道:“劍經一直藏在你的身體裡,所以你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無法在書閣中找到它。它一直藏在你意識的背面。師叔祖,某種意義上講,你就是劍經啊……”
嚴舟問道:“那……它究竟想做什麼?”
寧長久給出了答案:“尋找下一個可以寄生的身體。”
嚴舟臉色煞白,像是又老了幾分。
寧長久解釋道:“當初他強行將你的身體開闢為容器,差點將你直接殺死,而你尚且如此,其他人當然更加無法承受……所以它一直在找人,最後,它選中了我,在它眼裡,我是唯一有希望學成劍經的人。”
寧長久想起了嚴舟夢中練劍的場景,說道:“它故意將這些劍招假裝為夢遊,便是想讓我學會,等我學成劍經之後,它便可以寄生於我,離開諭劍天宗,然後一點點蠶食我的意識,成為真正的‘人’”
“南承也與我說過,他見過我夢中練劍。”嚴舟忽然道。
寧長久一怔,明白過來為何當年嚴舟挑中了南承,讓他去隱峰閉關,而南承為何又強練劍體……那應該也是劍經的蠱惑,若是南承練成劍體,或許就有修習劍經的資格,成為它逃去外面的容器。
他想要在南承身上看到奇蹟,可南承強練劍體,差點因之而死。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一個我。”寧長久的聲音帶著哀傷:“開心嗎?”
嚴舟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他緩緩起身,看著自己的身體,手按在了胸口,像是要像鏟子一樣鏟入血肉裡,將深藏在體內的那個靈魂挖出來。
“原來……如此。”嚴舟緩緩笑了起來:“丟失劍經,是我一生有愧於翰池之事……原來,竟是當局者迷啊。”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他,等一個答案。
“你很聰明啊。”許久,嚴舟才再次抬頭,此刻,他的聲音已經變了,變得稚聲稚氣,甚至分辨不出性別:“看來我沒有看走眼。”
寧長久看著他,知道器靈已經意識倒轉,佔據了嚴舟。
‘嚴舟’說道:“你現在想要這個老頭子給你出劍,但是我隨時可以殺掉他。”
寧長久道:“說出你的條件吧。”
‘嚴舟’說道:“我不想再回那個籠子裡了,今天我可以幫你出劍,但是你必須讓我進入你的身體裡,然後帶我離開,可以嗎?”
寧長久道:“我答應你。”
‘嚴舟’冷冷道:“你可千萬別想著使詐,當著我的面,把剩下的六式學完,到時候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寧長久笑了笑,當初若不是因為給陸嫁嫁煉體耽擱了許多,他或許早就將劍經學完了,若是那樣,嚴舟便會在不知不覺間死去,而自己的身體裡也會不知不覺地多一條寄生蟲。
哪怕是他,也微感後怕。
寧長久記下了這六式,然後道:“我想問過嚴舟師叔祖的意見。”
他答道:“這個老頭子的意見做什麼數?若沒有我,他早死了。”
寧長久固執地看著他。
器靈嘆了口氣,意識下沉,嚴舟悠悠轉醒,老態龍鍾的樣子像是連柺杖都提不動了,他知道先前器靈與寧長久說了什麼,老人釋然地笑了起來:“迷失局中數十年,為人傀儡而不自知,何其可笑也……今朝聞道,死亦何妨……”
寧長久深深鞠躬,道:“師叔祖大義。”
老人放聲狂笑,老淚縱橫。
天窟峰中,劍氣驟起三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