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家奉行眾下達死命令,各村莊的宿老地侍不理解也要堅決執行,努力做說服工作不惜一切代價把人給安安全全的送到武藏國,下面的地侍農民可不理解政府公的高瞻遠矚。他們看到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第一反應就是激烈的反對,哪怕你說的再好聽破壞他們的美好生活是絕對不行的。
這個矛盾又進一步激化隱藏在越後內部的新移民與越后土著的矛盾,越後本土居民覺得這是鎮府公在偏幫著他們,一個個驕傲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完全不存在的小尾巴給翹起來,部分年輕人故意跑到新移民的村子裡陰陽怪氣的嘲諷,直接釀成許多老實巴交的農民突然暴起殺人的惡**件。
事情鬧的太大以至於影響到春日山城下町的氣氛,長尾政景、長尾景信以及松井友閒也發現這事他自己兜不住,就連忙把這事報告給遠在江戶城的吉良義時,當他發現自己一句話竟然引起這麼大的風波的時候差點沒給氣昏過去。
吉良義時立刻叫來使者劈頭蓋臉的訓斥道:“誰讓你們擅作主張拿新移民開刀的!這簡直是胡鬧!這是在越後內部人為的製造矛盾!參與其中的奉行眾全部停職反省。松井友閒給餘寫一份深刻的起請文,總結清楚自己身為越後奉行眾的總代官到底犯下什麼錯誤!”
為了整治屬下他就只好祭出“寫檢查”的絕技。還特別詳細的規定必須言之有物且不得少於三千字,這種處理方式不輕不重恰好可以點在奉行官的要害上,這些處理政務的奉行眾通常是沒機會上陣殺敵的。
他們始終躲在相對安全的大後方處理戰時後勤物資轉運等事宜,在戰時的地位遠遜於手握軍政大權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猛將,一旦戰爭結束恢復和平時期,這些奉行官的話語權遠遠要高過只會打仗的大將,所以吉良家的評定會上通常會發現政務討論沒有大將什麼事情做。
不是這些上陣殺敵的大將沒有意見發表,而是實在不懂實現專業化的奉行運作模式,對處理政務方面也完全沒有任何心得技巧,也有過很多次大將苦思冥想許久,憋出一個完全不靠譜的政務改革提議,最後被奉行眾輕輕一笑就給否定掉,這時間一久不出紛爭才有鬼。
吉良義時一直在想著怎麼整治有些翹尾巴的奉行眾,有些年輕的奉行眾自以為很聰明,經常在評定會里發表一些譜代家老提過的,又被他們改頭換面的意見以炫耀自己的影響力,結果自然是進一步加深奉行派與武將派的裂痕。
文官與武官之間的鬥爭古今中外都出現過也是無法避免的,無論多麼英明的君主在這個問題上都要感到苦惱,聰明的君主可以利用兩派內鬥從中掌控朝政,但那就像在兩個雞蛋上跳舞是個非常危險的舉動,搞不好就容易鬧出雞飛蛋打的醜劇。
吉良義時不打算讓初見雛形的奉行派與武將派繼續鬧下去,趁著中上層的大將與奉行之間關係融洽的當口狠狠敲打奉行派,並祭出“寫檢查”的壓箱底絕技把奉行眾給震懾住,對於奉行官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土地知行,而是手中握有的權柄和經受的政務所製造的影響,這其中所蘊含的驚人影響力和潛在財富是巨大的。
許多權臣貪官都是從這其中孕育而出,吉良義時不希望他的奉行機構演變成**貪瀆的蛀蟲機構,越是趁著現在還沒有腐爛的跡象就越要趁早敲打,既然拿奉行眾最重視的是手中的權力而不是土地知行,那就在他們的權力上做手腳,暗示奉行眾作錯事情有兩道紅線等著他們,一個是“寫檢查”另一個是停職反省,更嚴重的就可以發揮豐富的想象力聯想了。
尋個錯漏敲打這群不聽話的奉行眾。警告他們收起自己的小尾巴不要再來招搖惹事。下次再被吉良義時撞上那可就比這個停職反省要嚴重的多。松井友閒這個奉行眾總代官也享受一把雷霆雨露結為君恩的待遇。
三十萬南遷武藏國的越後農民被重新劃片,按照耕地面積以及附近村落的情況綜合劃分,同時要求奉行眾最大限度的往一碗水端平的方向靠攏,基本上是新移民出十五萬,越後本土農民出十五萬的標準募集,可以多一些但絕不能少於這個數字。
給予的相應補償也很豐厚,其中包括遷居武藏國的新村町將由吉良家負責營造,耕地劃分只會比越後的更多而不會更少。每家每戶補助兩貫文永樂錢的搬遷費以方便他們僱傭車馬運輸,這一次搬遷的總花費就高達十餘萬貫文,堪稱越後近年來花費最大的一筆公共支出,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保證南下武藏的農民可以享受到良好的物資資源。
吉良家奉行眾為落實這項遷徙任務,不得不亮出自己的殺手鐧,高調宣佈鎮府公不日將會把御所從春日山城遷徙到武藏國,御所遷徙意味著吉良家的政治中心從寒冷多雪的越後平野,移動到更加溫暖溼潤的關東平野,其中還暗示一條重要的資訊,吉良家這次不是隨便搶地盤那麼簡單。
越後還是有許多聰明人。在反覆宣傳下很快傳播出許多流言,比如鎮府公這次是要去武藏國做關東公方。各種流言傳來傳去還真被他們給蒙出七八分,從中也可以看出吉良義時南下關東的行動,早已經被世人窺破其中的打算。
吉良義時選擇暫時停下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在消化武藏國的同時向關東國人眾釋放善意,派出朝山日乘帶隊的外交使團四處出使,足跡遍佈下野、下総、上総、安房、常陸這五國,不管他們相信不相信,總要告訴這些關東國人只是打算對付北條家,順道處理關東公方這個屢次煽動禍亂的幕府毒瘤。
關東國人眾在驚訝與恐懼中發現武藏國被吉良軍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要說心裡沒有點畏懼和擔憂是絕對不可能的,換做是誰看到自家門口的強敵被突然按住狂揍一頓還沒有還手之力,心裡總是要咯噔一下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強者會對他們產生什麼樣的態度。
關東國人眾實在太零碎,即使塊頭較大的常陸國人佐竹義昭,向北拉攏南陸奧國的巖城重隆,向西干涉下野國那須氏、宇都宮氏的紛爭,向南努力擴張常陸國的領地,還時不時的越界進入下総國為古河公方出一把力氣,總體的實力和影響力要比宇都宮広綱、那須資胤、結城晴朝、千葉胤富要強的多,大概和裡見義弘是一個等級的大名級有力武家。
可就是這麼強力的武家也不過是基本掌握常陸國奧七郡的領地,其中的那珂郡水戶城城主江戶忠通依然保持著割據一方的強大實力,這個江戶忠通本是關東最常見的秀鄉流一族,室町時代本也是佐竹氏的譜代家老,只是在文明年間逐漸脫離佐竹氏的掌控實現個人獨立的願望。
江戶忠通本是佐竹義舜的女婿,繼位以後趁著大舅哥佐竹義篤病死的機會起兵攻擊佐竹氏,卻被年輕的外甥佐竹義昭輕易擊敗,狡猾的江戶忠通立刻變臉表示降服,從那以後就以半獨立的姿態始終向南部鹿島郡擴張,成為嵌在佐竹氏胸腔裡的一枚彈片,隨時可能給佐竹氏造成致命的傷害。
至於常陸國南部地方各路國人簡直多如牛毛,其中勢力最強大的分別是小田城城主小田氏治,以及府中大掾貞國實力最強,小田氏本來是宇都宮氏的分家,但到了小田氏上代家督小田政治時代其實已經變成堀越公方之子,明応年間小田氏一門惣領起紛爭,而後經過關東管領的調停,從當時還沒絕嗣的堀越公方家選出一個子息為養子繼承家督。
大掾的身份更了不得,堂堂坂東八平氏一族根正苗紅的武家名門,在鎌倉時代以郎黨相稱的時候也被稱作大掾黨,地位僅次於秩父黨、三浦黨這兩家而排在第三名,在其後還有鎌倉黨、千葉黨,以及滅族的北條氏,完全衰落的土肥氏、熊谷氏。
這八家幾乎囊括坂東八平氏七八成的主要力量,剩下的如小山田氏、城氏、鹿島氏皆為有力庶流,就這麼個強大的武家名門卻被關在常陸國的府中連頭都抬不起來,只能依靠強大的家系和與佐竹氏複雜的聯姻關係保持獨立姿態。
大掾黨的分家支族眾多,其有力支族主要有八家,分別是吉田氏、豐田氏、行方氏、鹿島氏、真壁氏、東條氏、下妻氏以及小慄氏,以這八家所組成的龐大親緣網遍佈於常陸國南部各郡,他們即是所謂的南常陸三十三館。
常陸國大大小小的國人多大上百家,這一國的混亂又從側面體現出這個時代武家的向心力之差,自從一百多年前佐竹義人之亂爆發,幕府已經有一個多世紀沒有在常陸國任命守護,說起來還是關東武家並不具備強大的控制力。
佐竹氏這麼強大的塊頭都沒有辦法消滅國中那麼多勢力,就更不用提被北條氏政壓著打的裡見義弘,還有那些連家業都控制住宇都宮広綱、那須資胤之流,下総國的千葉氏、結城氏也就自保有餘進取不足。
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即使關東國人眾意識到越後殺過來的吉良家是個十分強大而可怕的敵人,但是他們自己又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直面吉良家,更加不敢輕而易舉的作出不利於吉良家的相關決斷,這一點從反吉良聯盟無疾而終便可得知。
隨著外交奉行朝山日乘在關東的交涉之旅展開,關東國人眾曖昧的態度逐漸轉向支援吉良家對抗古河公方,朝山日乘在這五國之間臨時充當一回散財和尚,在幾大領國裡大撒金錢頻繁會見各路國人眾,漸漸的就把關東國人的輿論方向重新給擰回到有利的一面。
吉良義時的態度是很強硬的,不過家督的態度只是一方面而已,朝山日乘在不斷的向關東武家闡述吉良家南下關東沒有任何惡意,努力釋放友善訊號來影響關東國人領主們的判斷,不管他們是拒絕、冷漠還是友善、期盼,都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友好的態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