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話的時候,今天的訓練基本結束,吉良義時抬頭看看太陽似乎才下午三點的樣子,就問道:“這麼早結束訓練?不是聽說你們安排的訓練強度很高嗎?今天才訓練三個時辰吧?”
“今天有些特殊原因,還是因為館主大人提倡的新式蹴鞠的原因……”山本時幸對著他作出一個笑而不語的表情。
這時兩千多人各自抱著皮革縫製成的圓球跑到新開闢的球場上玩耍,先搶到球場的二十幾個小子興奮的嗷嗷叫,剩下的幾群人也不氣餒,趕緊跑到附近的空地上擺開陣勢玩耍,這種遊戲對場地的要求很低,街頭巷尾都能玩耍,只要放兩個竹竿或者石頭就算做球門,什麼邊線越位都是無所謂的事。
吉良義時厚著臉皮當沒看見:“蹴鞠就蹴鞠,反正這也是雅事嘛!”
“蹴鞠是雅事到不假,新式蹴鞠似乎離雅事有點遠了。”山本時幸瞥見訓練場門口吸到不少武士駐足觀看,看他們的打扮就知道是長尾家的武士,每天下午三點開球成為一項新的娛樂活動,對於缺乏娛樂的古代來說,這個遊戲確實很吸引人。
chūnrì山城下町,兩個上野的年輕人正無jīng打採的坐在酒屋裡發呆,最近幾天的調查毫無所得,那座屋敷裡的幾個人在第二天就不見蹤影,兩人打聽附近的鄉鄰也沒得到任何有意義的情報。
不甘失敗的長野業固下定決心冒著危險潛入屋敷,結果還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那幾個人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再也見不到痕跡,兩人又想到把訊息告訴吉良家,結果今天一早去chūnrì山城說這事,卻被守衛的武士當作妖言惑眾的騙子給攆回來,要不是正巧有執勤的熟人作保,兩人少不得要挨幾下。
“那群混蛋竟然不信咱們的話!真要出了大事就是活該倒黴……好吧!你那眼神不對別盯著我,怪嚇人的!”小幡信貞一臉苦悶和懊惱,堂堂上野國峰城少城主小幡家的嫡子,卻被幾個守門的武士當騙子、瘋子轟走,這要是被家鄉的小夥伴得知的話,可要顏面盡失的。
長野業固執拗的堅持著:“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去管領殿那裡碰碰運氣吧?”
“什麼?你還去那裡碰個滿頭包再回來?要去你去!我留下來可不是去碰包的,是看看越後的山山水水的。”小幡信貞毫不留情的拒絕他的請求。
這幾個月的經歷足以讓任何樂觀的人為那個關東管領感到失望,每rì不是摟著正室吟風弄月,就是逗弄幼子,或者乾脆和長尾當長飲酒買醉,比起一個月前還像個貴族,現在頹廢的都不成樣子了,哪裡聽的進他們倆連大門守衛都不信的提醒。
“是啊!管領殿一定聽不進去,他現在一定還念念不忘送自家基業換重回上野的機會吧?”長野業固糾結的捂著腦袋發呆。
“簡直痴人說夢話!就算吉良、長尾兩家願意出兵,也絕不會幫他拿回平井城的,誰看不出這位管領殿是個草包呀?幫他拿下城早晚還是送出去。”
“算了!還是別想那事了,咱們出去逛逛吧!”終究還是少年心xìng,一想能出去玩,兩人兩人一拍即合,出了屋敷在街道上逗留片刻,小幡信貞說道:“這次走遠點吧?還沒到鄉下轉過呢!”
長野業固看看時間有下午三點的樣子,為難的說道:“時間不早了,去鄉下可能回不來吧?”
“有什麼回不來的,就去附近的鄉下轉轉,反正咱們早晚還去鄉下的,不能因為回不來就不出去吧?”小幡信貞極力慫恿著,長野業固細細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就爽快的答應下來。
chūnrì山城下町的東邊就是關川流域的下游,這裡坐落著直江津町,沿著關川兩岸向上遊前進就是長尾的主要領地,最近幾年吉良家也陸續在附近開墾一些新田,又幫助長尾家把附近的稍大豪族領主的領地一點點轉封到遠國的新田裡,整片關川平原成為兩家獨霸的局面,這一切並不能影響到基層田莊裡的宿老地侍。
所謂宿老地侍,又被稱為宿老地下人,地侍就是地下人的另一種稱呼,地位相當於村莊的長老、村長之類的身份,通常是由德高望重的長者來擔任,因為古代莊園制的留存,第一批地侍的形成來源於莊園裡的富農,中低階武士的庶子等身份。
這種人沒有成為大武家的機會,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莊園裡,依靠粗淺的武藝和一些祖上積累下的鎧甲,弓矢保衛自己的家園,直到莊園制度徹底崩壞,守護制度確立派生許多地頭組成自己的基層武裝,他們也就是源平、鎌倉時代的名為“郎黨”的武家集團裡最基層的單位。
而後隨著風雲變幻,鎌倉幕府滅亡,室町幕府崛起,守護大名制度確立以及一茬茬武家崛起又衰落,唯有這些基層地侍沒有受到衝擊,仍然延續幾百年來的傳統保衛著自己的家園。
這些人不同於不事生產的豪族大名,他們早早的就與田莊裡的土地結下深深的聯絡,平時也要跟著農民下地幹活,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還是保持祖上先輩們尚未成為地侍前的富農身份。
有這層關係的存在,在室町時代的大混亂中站出來主動保護村莊的安全,因此被鄉民們自發選舉為村子的宿老,沒有武力保障的村莊很容易被野伏、盜匪,甚至無良的領主給盯上,亂世中沒有武力自衛的結果,絕對是一件悲慘的事情。
隨著嘉吉之亂結束,京都城內爆發的那場著名的土一揆事件,整個天下的鄉村紛紛效仿這個制度,所以宿老地侍這個基層單位的產生幾乎是必然的趨勢。
走在關川沿岸的街道上,高高的河堤將寬闊的河水隔離起來,如果登上高坡還能看到河川奔流時波瀾壯闊的景象,本來他們是真想爬上河堤抒發一下對山河壯麗的情感,無奈的是看護河堤上苜蓿草的老農卻不給他們面子,拿著竹竿子像趕蒼蠅似的攆走他們。
小幡信貞轉過頭眺望遠處那個駝著背的老人家,一臉驚奇的說道:“這個老頭真有意思,看到我們挎著太刀一點都不怕。”
長野業固不以為然道:“人家是奉命看護河堤還有那些牧草,沒得到准許令之前,不管是誰要登上河堤都要驅趕,哪怕是武衛殿也不行,給你跪下來磕頭還怎麼看護河堤了?”
漫步在鄉間,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水田,這是吉良家新的農業決策,確保越後優質越光米的種植面積不低於總耕地面積的六成,等於jǐng告越後的武家不要太期待用新糧代替所有稻米的奢望。
這個問題也曾在越後引起一陣大討論,討論的結果就是販賣新糧很可能賺不到錢,貪心的國人更不願意把新糧的種植秘密放給他國,而且無論畿內還是關東都沒有一絲一毫新糧販賣的動向,購買糧食的主體是商人和武家大名,他們都是不吃新糧的傳統集團,新糧走出越後根本賣不動。
“所以要種稻米,留下少部分給武士們吃,其他的全部賣到關東去是嗎?果然是個好計劃!”長野業固越發的喜歡使用越後的流行詞,什麼“預期”“制度”“標準”“計劃”之類的詞彙經常從他的嘴裡冒出來,跟他一起壓馬路的小幡信貞也見怪不怪。
在一片水田旁,有個小孩子趕著一群小鴨子在田埂上覓食,看到兩個陌生人愣愣的站在水田邊也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這種情形從兩年前就出現,去年出現的次數格外多。
有一些怪怪的陌生武士站在高高的玉米地前一愣就是一整天,不喝水不吃飯也不說話,直到太陽落山才默默的走掉,大概這兩個陌生人也是這樣吧。
“水田有什麼好看的。”小幡信貞左右張望一圈,不耐煩的催促道:“要看還不如去玉米田轉轉,聽說那玉米苗長的比人還要高,躲進裡面保準找不到人。”
“你看這水田旁邊挖了一條河溝,裡面是什麼東西?”長野業固指著水田裡不停冒泡的水溝。
一排排整齊幼嫩的禾苗插在水田裡沒什麼稀奇,稀奇的是在稻田的邊角還有一排幽深的河溝,河溝用層層疊疊的竹篾紮成的河網攔住稻田,在裡面生長著一些小小的魚苗,上面撒著一些小蟲子和浮萍。
“咦?這不是小魚嗎?在稻田裡挖一排水溝養魚?這意義何在啊?”小幡信貞奇怪的撓撓腦袋直搖頭,雖然豪族武士基本都不事生產,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每年農忙時都要跟著父親到田間地頭瞎轉悠,必須要了解什麼季節是農時,什麼季節出現什麼情況是天氣不正常,還有農民怎麼種田的步驟也要足夠了解。
不瞭解自家領民幹什麼,這個領主當的就不合格,出sè的領主甚至可以叫出每一個宿老地侍的名字,知道每個村莊的大致人際關係,對於什麼年景有多少糧食產量也能做出大概預計,在這亂世裡生存,領主們要是沒兩把刷子根本拿不住這些狡猾的宿老地侍。
純粹十指不沾陽chūn水,什麼都不懂只會吃喝玩樂、花天酒地的領主其實是很少的,出現的機率大概和出一代雄主的機率也差不出多少,多數大名、豪族的家督都有一門、譜代壓著不敢隨意行事,萬一搞不好被一門、譜代掀翻**甚至死亡的悲劇例子實在太多。
比如大友義鎮那樣肆意妄為之徒,還要想想皈依天主教對家臣團和配下國人造成多大影響,身為家督心裡完全不知數的還是比較少的,當然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
比如繼位土佐一條家家督近七年的一條兼定就是標準的紈絝大名,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也就是他的養父,一條家的家督,曾經的従一位左大臣、關白、內覽的輔佐下,才保住土佐一條的基業沒毀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