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醫院就是這樣的地方,時間匆忙,每個醫生都能說出很多故事,但是很多故事我們都沒有足夠多的時間停留,我們趕著下一臺手術,收病人了,好,收病人,15好床,下午手術啊,上午記得什麼都不能吃,有沒有吃過東西啊,嗯很好。
出院小結,入院記錄,出院小結醫院的時間是過的很快的。其實我挺喜歡花園橋社群醫學中心,雖然門診也很辛苦,病人總是很多,還有很多說不清楚話的老人,也有老找你麻煩的家屬,但是離開病房之後,的確是離人類的生老病死會稍稍遠一點。
我有時候很羨慕你啊,沐春,真的很羨慕你,沒有血的科室,沒有手術刀的科室,沒有iu,沒有呼吸器,沒有搶救,沒有生死麵前的糾結。”方明把車窗稍稍搖下了一些,放了一些冷風到車裡。
“他為什麼回國治療?”沐春問道。
方明似乎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皺了皺眉頭,轉過臉看著沐春,“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也沒有來得及問教授,我一直在關注他的病情,非常緊張,我覺得我應付不了。”
“是嗎?”
“腫瘤標誌物數值全面升高,特別是a199高出正常值十多倍。t顯示胰體中部有佔位性乾煸,包塊壓迫胰管,t上看還沒有涉及膽管,所以教授看起來還沒有明顯的黃疸反應,他是自己覺得餐後有深部疼痛,學醫的嘛,雖然後來一直從事藥物開發,但是對自己身體還是比較敏感的,很快就去做了檢查,的確,看上去還不算晚期,樂觀一點來說甚至可以認為是中期吧,教授自己也知道手術指徵是有的,所以檢查之後就訂了迴繞海的機票,今天就到了,指名道姓要找我接收,幸好我今天的確是在知南附屬。”
方明儘量將一個很嚴重的病症說的輕鬆一些,聽起來似乎還沒有那麼絕望。
沐春聽的很清楚,也明白之前在醫院方明的手為什麼如此冰涼。
“胰腺癌?”沐春說。
“是的,胰腺癌,就算不是學醫的人,也應該清楚胰腺癌凶多吉少,這病的兇險程度和我們目前的治療技術,仍然沒有特別有效的辦法。
雖然根據具體病情可以部分切除隨後進行放射性治療,運氣好一點的話,將腫瘤全部切除也未可知;病人如果考慮不進行手術而是先化療、放療,減輕複合後,再進行手術治療,也未嘗不是一種方法。但是但是”
異常冷靜的方明一連說了幾個“但是”,最後還是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抽了一下鼻子之後,方明又說,“麻煩你聽我說這些,這是我的工作,讓你聽著,挺煩惱的吧。”
“是的,挺煩惱的,任誰聽了都會揪心,你是醫生,又是教授的學生,一直以來感情都很好,你一定更揪心。”沐春踩住剎車,等待紅燈。
“但是我猜教授本人更揪心,他是一位非常要強而且果斷的人,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繞海的,我擔心他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新婚不久的妻子,生怕妻子擔心吧。”方明說。
“所以他來知南附屬醫院找你,也希望你能替他保守秘密對不對?不要告訴以前的同事或者同學,這樣對他來說就會比較輕鬆一些,一位非常要強的人,不會輕易放棄希望,他會配合治療的,方醫生。”沐春緩緩將車駛入停車場,關上車窗,拉上手剎,按部就班做好所有事情後,開啟車門。
方明笑著下車,似乎又恢復了平日的冷峻和穩重。“我們的住院部也要造好了,以後,病人越來越多,沐醫生要好好加油啊。”
剛才的憂愁都被他收進了大衣口袋裡一樣,不注意觀察,一點也找尋不到了。
“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儘管和我說吧。”走到兩樓之後,沐春拍了拍方明的肩膀。
這一幕正好被劉田田看到,一路追著沐春到了五樓,“誒?沐春老師,方明主任可不是張博士那種糊里糊塗的人啊,你跟他走那麼近,不害怕嗎?”
“害怕?害怕什麼?方明是很優秀的醫生,再說他現在對身心科的工作也越來越理解,我為什麼要害怕他?”沐春說完,換上了白大褂,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劉田田攤了攤手,“好吧好吧,沐春老師什麼人都能搞定,現在連方明主任都成了你的好朋友了。對了,張枚律師來了,好像是先去了賈院長那邊,現在楚醫生辦公室吧,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啊,她情緒不太好,我猜是沈帆的事情不太順利。”
劉田田說完,從冰箱裡拿了一瓶酸奶踮著腳就出了門診室。
沐春伸了一個懶腰,開啟電腦列印了一些文件。又重新想了一下週明的事情上他是否還有什麼遺漏,有沒有什麼重要的部分沒有想到。
嗯應該還算沒有遺漏什麼重點,只不過,周明是否以後都不會再出現【異食癖】,沐春並沒有把握。
這就是身心科醫生的心情,盡最大的努力,能達到多少效果?有些時候當下是看不到的。
身心科治療和外科不一樣和內科也不一樣,說起來它有很多部分人人都能明白,但是又有很多時候身心科醫生自己都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正如神經學家達馬西奧在那本《感受發生的一切》中鉅細靡遺的探討了人的心靈、行為和腦,意識、感受和情緒那樣,對這樣問題的好奇和探討,是人類的一份禮物,一個人充分理解了情緒與身體的關係,感受到情緒的發生和正在解決的問題,認識到自己感受著情緒,或許一個人就真的能從困境中好起來。
沐春閉上眼睛,想要休息一會,然後他彷彿聽到一個很輕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著,人類世界會沒有精神疾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