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杵立在白骨荒原上的那些人和妖,像被大風颳倒的麥田,放眼即是一片。更沒有人會去計較,明明死了的信仰,為何又活生生出現在眼前?“相信”這種情緒,比瘟疫更難控制,一旦在心裡生根發芽,便要向外蔓延。
“認識嘛,你們就跪?”
孔瓊樓破鑼嗓子震天響,人數太多了,他扶不過來:“唉唉唉,都趕緊給老子起來啊。這麼多膝蓋,得折多少壽?你們都聾了,信不信我大耳光抽飛他……哈,老子知道了,想訛我是吧?!”
他受夠了肅穆,只想搞笑。
但那跪倒的一片卻伏的更低了、更謙卑、聽不到任何迴響。
“您不用嘗試了,無論您怎樣荒唐,在飛昇者心中的地位都不會受損,只會更偉大。”呂舒明白孔瓊樓想做什麼,他著實不算一個合格的信仰。因為,他總覺得自己跟大家一樣。正是這種態度,讓飛昇者們愈發堅定。
孔瓊樓小聲罵:“我偉大你祖宗,還不是你們幾個混蛋,昧著良心給老子吹大發了!”
呂舒再拜:“應該的,那也不是吹。”
孔瓊樓被他拜得心驚肉跳,這孫子若不是戲精附體,就是把自己也給繞進去了,上一災的時候不這樣兒啊。卻只能先任其自然,相信憑他這張天怒人怨的嘴,很快就能把這幫傢伙治過來。
“先不說他們,你們仨要是再不起來,老子可就把腿沒收了啊!”
這一嚇唬果然管用,三位頂級大人物急忙站起身,孔瓊樓對呂舒伸了伸手。後者會意,取下酒罈和龍筋,雙手捧了過來。他如數接過,又去癩皮狗脖子上扯下長長的破布,揉成一團,準備塞回壇口,卻猛的一瞪眼珠子。
咋呼道:“咦,老子的蓮花呢?!”
三首神獒忙從背上的狗毛裡抖出一片蓮花,輕飄飄地,不偏不倚落進罈子,一切如舊。
呂舒行禮道:“請噴神訓話,不然他們是不會起來的!”
孔瓊樓頭大無比,咂嘴上前,對所有人抱拳,就差一句“父老鄉親們”作為開場白了:“各位祖宗,給點面子嘛,有什麼話起來說行不行?對了,守衛葬力之牆的那些人呢,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告訴他們,老子有多俗。”
被他“劫”回來的那些守衛,都藏在人群裡,一個個恨不得趴到地上,生怕被認出來。想到他們曾對噴神說過的那些髒話,施加的那些拳腳,還有吐過的那些口水……就算孔瓊樓真心不在乎,可他們在乎。
慧眼一掃,發現了那位滿頭大包的領頭僧。
本想把對方揪出來,卻見那和尚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地裡,雙臂正悄悄往頭上掬土,只得作罷……萬一再把他給嚇死了!!
“你們牛,行了吧?”
“要是覺得舒服就接著跪,屁股撅高一點,誰敢起來我蹬死他!”
“老子先回城了!”
孔瓊樓沒有辦法,扔下這幾句後,化作飛虹向仙人集折返,把所有人都舍在了大地上。等他離開後,飛昇者們才“活”了過來。一概撅著屁股,偷偷瞄向身邊的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還來不及由震驚轉為激動,信仰怎麼走了?
良久。
“哈哈哈!”
程厚德仰天長笑,牽動受傷的嘴角,表情抽搐道:“本仙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百二十年的信仰……要崩了!”
呂舒和三首神獒也跟著笑,從未這樣開心,這就是本事,除了孔瓊樓別人誰也辦不到。
三首神獒吼道:“汪,人都跑了,還跪個屁,爬起來去追啊!”
說完,它已化作脫韁的野狗,馳騁而去。
呂舒在人群中點了許多名字,都是星榜強者:“去,帶上隊伍,把訊息傳給你們見到的每一個人,每一隻妖,讓他們也把訊息傳給遇見的每一位飛昇者。就說,祭祀大典上的禱告起了作用……噴神顯靈了,在仙人集等八方來朝!”
……
……
子衿先生獨坐青梅樹下,石桌上除了那幾件酒具,還擺著十三塊兵書鐵卷,手捧一卷研讀。那人回來了,他早已知道,臉上的表情比永寂谷主好不了多少。卻看不透,更想不通。但當外面的飛虹落地,直接抬腳踹門時,先生恢復平靜,不想被看出波瀾。
院門自開,把孔瓊樓放了進來。
孔瓊樓走進院子,低頭看了看樹下容顏不改的先生,又抬頭看了看樹上總也發青的梅子,解下龍筋,拼盡全力向子衿先生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