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不知是何人透露出去的訊息,說這支迎親隊伍所娶的,乃是小鎮附近山中那座仙家宗門的女神仙,於是這小鎮便更加沸騰起來了。人人都想見識一番女神仙的風采,也都在紛紛好奇,究竟是誰家這麼好運,能把那傳說中餐風飲露的女神仙娶下山來作媳婦?
上山路難,扶搖宗有通天的白玉長階。年輕漢子們也覺新鮮,更兼心中想著那極多的賞錢,因此便抬著轎子,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吼聲震天,硬是在正午時分將轎子抬到了扶搖宗正門口。等待不過片刻,便見到有一身著華服的女子在一眾修士的簇擁下,從那扶搖宗大門中款款走出。
女子身穿大紅錦繡牡丹婚服,腳踏一雙大紅木屣。鳳披霞冠,桃色滿面;明珠慢垂,雲鬢款搖。新娘頭上自然有一頂鮮紅的蓋頭,讓人看不見真切容顏,然而便是行路間的步履氣質,也是絕塵脫俗,好似高山雪蓮、清水芙蓉。冰清玉潔,至高至雅。
隨著新娘子一起走出的,還有一眾陪行之人。伴娘秦觀玉也沾了喜氣,喜笑顏開,站在餘芹身側,牽著她的手,緩緩往花轎走去。然後便是餘芹的姐妹們,鄧紙鳶微笑走在最後。
山上修行清冷,難得有一兩件熱鬧的事。今日有此新鮮事,就連大長老鄧紙鳶都親自主持,自然也有許多弟子們帶著好奇與羨慕的眼神,從宗內廣場上遠遠地張望而來。
徐懷谷滿面笑容,走上前去,從伴娘秦觀玉手中接過餘芹,將她緩緩請上首位花轎裡。如玉喜得不行,也圍著花轎團團轉,笑道“姐姐請上轎子!”
載著新娘的轎子就這麼離開了扶搖宗,其餘陪行的一行人等依次坐上其餘花轎,這迎親隊伍便再度啟程了。嗩吶聲和挑夫們的吼聲比之前更賣力了,迎親隊伍順著長階緩緩下山。
鄧紙鳶走到最後一輛花轎旁,欲抬腳上轎。徐懷谷站在一側,拱手朝她深深作揖,謝道“此次喜事,麻煩大長老操心了。”
鄧紙鳶已經坐進了轎子裡,此時掀開簾子,探頭笑道“人間的花轎,我也是頭回坐,權當給我自己過把癮。”
徐懷谷再拜,以表謝意,那最後一輛轎子便也款款動起來了。迎親隊伍如同一條長龍,緩緩挪下山。
山遙路遠,娶親的隊伍直到日落時分才到了青雲鎮的徐家院子裡。老夫婦二人早早地換好了喜慶衣裳,在大堂中焦急等待多時了。此時一見花轎終於遲遲到來,忙到院門口去迎接。那八臺偌大的花轎在院子裡擺不下,便在院門外巷子裡擺了一路。四周鄰里都曉得這是他們家的大喜事,紛紛前來道賀,好不熱鬧。
新郎官將新娘接下花轎,二人款款走到大堂裡。那裡早有一位鬍鬚花白的老先生,笑眯眯地道上祝福,又讓夫妻二人拜過天地、高堂,夫妻對拜,飲過交杯酒,這喜事便落成了。
院子裡早已準備好宴席,夜裡眾人環桌而坐,吃飯更兼閒聊,不亦樂乎。
就連鄧紙鳶都上了桌,與徐懷谷父母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老夫婦並不很明白鄧紙鳶的身份,他們只以老百姓招待的方式,笑著請道“親家,多吃點好酒好菜!”
鄧紙鳶笑著點頭。這世上恐怕還沒人稱呼過她“親家”,也算是體驗新鮮事了。
按習俗,新郎與新娘得挨桌敬酒。餘芹喝不得多少,只以嘴唇微微沾酒,其餘都被徐懷谷喝了。十來桌下來,饒是徐懷谷都有些微醺了,然而他卻笑得那麼開心。幸而扶搖宗之人不善飲酒,要是換成清風谷的那一批人,光是一個李思青都能把徐懷谷喝到桌下去。
喜慶的氛圍一直持續過午夜,星光明朗,夜風微微。眾人喝了熱酒,連嚴寒也不怕了,只顧推杯交盞,把酒言歡。直到天邊那一輪明月都掛到了西邊,宴席才逐漸散了。
招呼客人們離去,兩位新人才得了些空閒功夫,終於能歇息了。二人回到那貼滿喜字的新房裡,微微笑著,雙眼對視,無需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之間。
二人相識八年有餘,分分合合,生離死別。見過興慶最美的煙花,也見過戰火下的慘狀。走過幾千里的遙遙山水,心卻始終未曾遠離,如今終於得其正果。
徐懷谷和餘芹就這麼互相看著,那些久遠的回憶仿在昨日。
桌上那支蠟燭緩緩燃盡了,在短暫的黑暗中,他們看見彼此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