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花了三月有餘,她才來到了飛魚洲南邊的海港。她知道自己沒什麼掙錢的路子,不敢多花錢,只買了一張最普通的船票,便準備前去中土碰運氣去了。
此時夏天已經過去,初秋裹挾涼意而來,她踏上了這一艘夜裡的渡船,也跟著眾人一起在甲板上賞月。
都道月圓之時,人也應該團圓。若這麼算起來,下個月便是中秋了,這艘渡船要在海上航行將近兩月,因此今年的中秋,她只能一個人在船上過了。
顧三月想起了自家師父,雖然有時候很嚴肅,但更多地卻讓她感到親切溫暖。
除開自家師父之外,再也沒有人會關心她,對她好了。她倚在甲板的木欄杆上,望著明月,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往船艙裡走去。
進船艙的門很窄,出入的人卻不少,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名年輕美婦人的鞋。
那美貌婦人身著甚是華麗,穿戴了一身的珠光寶氣,她登時便皺起眉頭來,狠狠地看向顧三月。
美婦人身邊有一佩玉男子也瞥了一眼顧三月,卻沒怎麼當回事,拉著那婦人的手,準備走出船艙。
顧三月忙低頭說道:“抱歉。”那婦人不依不饒,神情冰冷地說道:“道歉?你知不知道,這鞋值多少錢?”顧三月訥訥地不說話。
那男子拽了拽婦人,那婦人卻還不打算放過顧三月,男子便有些不耐煩了,硬拽著婦人走出門,上了甲板。
婦人似乎很是不滿,甩開那男子的手,爭道:“你拉我走做什麼?為什麼不給我撐腰?”那男子不屑地說道:“一個三境小武夫罷了,你與她一般見識做什麼,沒由的作踐自己。就算讓她賠,她賠得起嗎?難不成為了一雙鞋,你還要人家命不成?”美婦人冷笑一聲,道:“算我倒黴。被這飛魚洲的小賤畜踩了一腳,浪費我一雙法器,回去就扔了它。”二人走進甲板的人流裡,消失不見了。
顧三月在原地站了半晌,才面無表情地緩緩挪步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去。
很多時候,傷人至深用不著多大的事,只要恰到好處的一件芝麻綠豆大的事,便能四兩撥千斤一般,壓倒一個人。
顧三月走進房間,關上門,在門後站了許久,默默想著,若是師父剛才還在自己身邊,會怎麼做?
他會任由那兩人欺負自己嗎?她不覺又長嘆一口氣。天愈發深了,到了後半夜,賞月的人興致已盡,紛紛各自回去睡了。
獨有顧三月的房間裡還有一盞燈長明,她就在這微弱的燈火下,紮好步子,依照徐懷谷給她的那一本拳法,一套接一套地出拳。
她沒有別的拳譜,僅此一本而已。也只有這一本拳譜,她練了許多年,早已駕輕就熟。
便是閉上眼睛,她也能非常嫻熟地打出這一套拳。因為太熟練,她的拳法打得很快,酣暢淋漓。
緊握的拳頭劃破空氣,呼呼作響。腳底下的步子也是她練習過無數遍的,有力而又輕盈,落地悄無聲息,不至於吵到隔壁房裡的客人酣睡。
不一會兒,她便出了汗。房間裡拳意充沛,她閉上眼睛,調整呼吸,繼續一拳接一拳遞出。
每一拳的力道都恰到好處,甚至有那麼一絲妙用的巧力。若是有懂拳術的武夫見了,免不得要感嘆一聲好拳。
顧三月雖然境界低,然而拳法底子之紮實,就連五六境的武夫見了也要自愧不如。
徐懷谷在給她那一本拳法之時,曾經也說過,這拳法只不過只是隨手在陳景山的法袍裡翻出來的罷了,品秩不高,也不知是哪一位武夫瞎琢磨出來的,只可作入門用。
然而顧三月並沒想那麼多,她只是覺得這是師父留下來的,自己一定要好好練下去,方不算辜負師父對自己的好。
然而豈不知繩鋸木斷,水滴石穿?世上沒有不好的拳譜,只有不願意用心練的武夫。
不覺已是天明,顧三月早已汗如雨下。她收住拳腳,大口喘氣,打來一桶水,咕嚕咕嚕喝了個乾淨。
昨夜的練拳,對她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當年徐懷谷曾言,若她能堅持打下一百萬拳,便收她做弟子。
而就在剛才,她打完了第一千萬拳。她放下木桶,淚流滿面。師父啊,我都已經打完一千萬拳了,可你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