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起來,徐懷谷與鳳兒之間也是有些緣分。當年二人相識,徐懷谷在鳳頭山度過四年,由於存有敬畏之心,徐懷谷刻意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與鳳兒的關係不好也不壞。
但相見便是緣,尤其對於修士來說,又格外珍惜這些緣,因此二人多少也能算上半個朋友。
徐懷谷當年見識尚淺,看見了鳳兒那掌控草木的能力,只以為她是一位不出世的大修士,但對她的修為到底有多高,九境或是十境,卻沒有實質的認識。
後來的他見識廣了,卻又離開鳳頭山許久,沒有仔細去想了,於是關於鳳兒的身份之謎,他始終沒有尋找到答案。
杭荀秘境裡,那位村子的老先生曾經有過提示。五百年前妖族入侵,以墨龍被鎮壓在青嶺而告一段落,妖族有兩隻鳳凰滯留在了中域。
一隻是黑鳳,隕落在中域,以屍骨壓勝杭荀秘境,救活了那一座小村莊,另一隻則是青鳳,具體下落始終不明。
那麼現在,下落就明瞭。只不過為何陸子衿會知道鳳兒的身份,其餘人無一人知曉,這便又要提及當年陸子衿如何發家於東扶搖洲的往事了,暫且不提。
陸子衿站在鳳兒身後,關切地說道:“坐在這裡不冷嗎?”鳳兒不理會他,隨手從身邊扯了幾根草,開始編草環。
陸子衿沉默了好半晌,走上前去,挨著鳳兒坐下。凜冽的夜風迎面吹來,陸子衿緩緩說道:“好久沒和你這麼坐在一起過了,起碼得有百來年了吧。”鳳兒愣了愣,忽而把身子挪了一挪,坐得離他遠些,冷聲道:“提那些事做什麼?自從你離開東扶搖洲,你就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你了,就算你現在坐在我身邊,我只當是個陌生人。”陸子衿苦澀一笑,搖搖頭道:“這些年來,我無事的時候也算常來看你了,還不肯原諒我嗎?”鳳兒默不作聲。
陸子衿又問:“你的同族們就快要來了,你打算怎麼做?回去嗎?”鳳兒心情煩悶,低頭繼續編草環,賭氣似的說:“不知道。”陸子衿語氣懇切地說道:“此次前來,我想請你幫我辦個事。”鳳兒聽都不聽他繼續要說什麼,只堅決地搖頭道:“你要我幫你對付我的族人,不可能,絕不可能。其餘的事還能商量,只此一件,絕對不行。”
“不是殺妖,我只要你幫我殺個人就行了。”鳳兒神色頓了頓,隨後像是反應了過來,冷眼瞥了他一眼,厲聲道:“那這人一定是妖宗的人,是吧?總而言之,你就是鐵了心要對付我們妖族。你走,我不幫你。”陸子衿並不反駁,卻問:“你待在這座山上,妖族遲早要打到這裡來,這座山上的人們該怎麼辦?”
“我會保他們不死。其餘地方的人我就管不著了,也沒心思去管。你要是能厚著臉皮把人往我這山上送,那我也不攔著,算你狠。”陸子衿笑了笑,道:“那還不至於,這座山也裝不下多少人。”鳳兒朝他翻了個白眼。
若是她這山能裝個幾百萬人下去,她覺得陸子衿會毫不猶豫這麼做。鳳兒的草環編好了,陸子衿伸手去要,鳳兒板著臉,攥緊了一陣子,任憑陸子衿怎麼去扯,也不肯鬆手,但後來卻還是放了手。
陸子衿把草環舉到眼前,就著月光看了看,笑道:“還是老手法,當年你送我的各式各樣的草環草籃草手繩草葫蘆,都能裝滿一籮筐,我現在都還好好收著呢。”說到這話,二人沉默良久。
終是鳳兒嘆了口氣,看向遠處天邊的月亮,妥協道:“你要是肯跟我一起去妖域,我就幫你殺人。別說殺一個,殺幾十個都行。”陸子衿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去的,我得鎮守邊疆。”像是觸及了她的底線,鳳兒猛地站起來,氣得一跺腳,眼神幽怨地說道:“那你可想好了,我要是替你殺了這個人,我就回妖域去,再也不踏進中域半步!你以後休想再見我,一面也不行!”
“好。”不假思索的一個字,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從陸子衿口中說了出來。
鳳兒愣了一愣,氣極了反而笑出聲來,譏諷道:“難怪都說人是極無情的,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行,陸子衿,話既然都說到這樣絕情的份上,你可不要後悔。我幫你殺人,殺完人我就走,我回我的妖域,你待在你的邊疆,我們倆互不相犯!我永遠,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了!”語畢,鳳兒掩面大哭。
陸子衿從袖口中掏出一張信紙,遞與她說道:“要你殺的人寫在這上邊了,對方是十境修士,雖說你境界高,但還是切記要謹慎。”鳳兒沒去接他的信紙,只是放聲大哭。
陸子衿蹲下身,把紙放在地上,又找了塊石子壓住,防止被風吹去,然後就開始徒步下山。
鳳兒聽見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心好似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她抱住膝蓋,把臉埋到腿上,啜泣不已,把衣襟哭溼了大半。
下山的陸子衿神色淡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心湖中是否波濤洶湧,又或者會對鳳兒感到愧疚?
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陸子衿是個狠心的人,但他不薄情。
鳳兒哭了整整一夜,連花草樹木都為她嗚咽。直到晨風重新吹拂在山谷裡,陽光灑下金黃的影子,她才收住了眼淚,走進了林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