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夫人?”那婦人頗為懷疑地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徐懷谷,冷笑一聲不說話了。
那婦人心裡在想什麼,徐懷谷一清二楚。遠處傳來更細碎的嚼舌聲:“那個蘇家的小賤人,真是天生的狐媚子,不知從哪裡勾搭來一個男的,還給她那死了的弟弟弄了藥來,真是糟蹋!瞧她那鬼樣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曉得那男的是瞎了眼還是怎地。”
“就是,他們一家古怪死了。一個瘋子,一個死人,還有個半死不活的,以後別和他們來往。”
“呵呵,無非是見了人家有藥,你們心裡嫉妒罷了。誰還不是個要死的呢,說得自己和金枝玉葉似的,也不害臊!”
“死賤人,你說誰呢!我惹你了?有病啊你!”
“喲,說得好像誰沒病似的呢?”
“那要死也是你先死,死娼婦!”
“你罵誰娼婦!你才是,死賤人,你全家都是!”拌嘴聲結束了,隨後便是窸窸窣窣的打鬥聲傳過來。
徐懷谷看著在煎藥的蘇木蘭,她很認真地在把控火候,眼神沒動,應該沒聽見那些遠處的雜音。
人在絕望的時候,所有的惡習都會顯露出來了。說她們有多壞,也不見得,也許在漲水之前,眾人都能各得其所的時候,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男耕女織的一家一戶,過著自家的小日子。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說來說去,還是這雨的錯。不過幸好,雨已經停了,相信白荷大師那邊治療疫病的方子也快了,到時候一切都會再次走上正軌。
只希望那一天快些到來吧,這樣就可以少死一些人了。藥還在咕嚕咕嚕地翻騰,那邊卻聽見蘇木蘭的娘在大喊著她的名字。
蘇木蘭聽見了,趕緊過去找她娘,徐懷谷跟在她身後。走到她娘落腳的房間裡,徐懷谷看見她娘正在小心地拿了一個木匙慢慢給她那孩子喂粥喝,只不過那孩子當然喝不進,湯水從他的冷冰冰的嘴角流下。
婦人拿了一塊破布焦急地幫他擦乾淨,然後重新喂粥,直到粥碗見了底,自己是一口沒吃。
這場景蘇木蘭已經見過多次了,她已經麻木了,問:“娘,什麼事?”婦人急切地說道:“把你弟的藥趕緊煎好拿過來,郎中說了他只是有點風寒而已,喝幾服藥就好了。”
“是,娘。”蘇木蘭又跑去煎藥,只不過等她過去的時候,卻瞠目結舌了。
那一隻煎藥的瓦罐被打翻在地上,藥材和湯汁撒了一地,冒著霧一樣的熱氣。
蘇木蘭心疼地要命,一下子趕緊去撿那瓦罐,但是瓦罐被燒得滾燙,不僅沒撿起來,還把自己手給燙了。
旁邊那矮胖的婦人帶著戲謔的語氣說道:“剛在你離開的時候,有隻大耗子跑過去,一下子就把它打翻了。”說罷,她還看了一眼徐懷谷,眼神裡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得意,好像徐懷谷和蘇木蘭被她打敗了一樣。
徐懷谷有些憤怒。若是換在以前,他說不得要亮劍給這婦人一點顏色看看了。
但是現在,他卻沒有動手。說到底,這婦人雖然可惡,但也不至於死,而且還得顧著些蘇木蘭的感受。
要是徐懷谷出劍,那肯定是要見血的。蘇木蘭痴痴地看著地上的瓦罐半晌,一下子蹲下便捂臉哭起來。
徐懷谷走到那瓦罐旁,取下腰間的劍放在一邊,然後席地坐下,撿起瓦罐,重新生了火,再取出一份藥材放進去煎。
他泰然自若地說道:“別哭了,沒事的,我再幫你煎一份。要是藥不夠了,我再幫你去取,不差這一份。”蘇木蘭還是捂著臉在小聲抽泣,旁邊那矮胖的婦人則怒目圓睜地看著徐懷谷。
徐懷谷沒理會她,看都沒看她一眼。興許是徐懷谷那淡漠的神色惹惱了她,那婦人突然冷笑一聲發難道:“我看你是完全不知道她家的情況。她那弟弟死都已經死了,她娘也是個瘋子,在他身上浪費藥做什麼!我勸你最好趕緊滾出這宅子,滾去你該去的地方,少插手這裡!”蘇木蘭剛輕下去的哭泣聲又加重了,哭得撕心裂肺。
徐懷谷面色不動分毫,把劍抽出劍鞘,平放在膝蓋上,輕聲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看。”那婦人神色猛地變得慌張起來,大聲喧道:“你要做什麼?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徐懷谷搖了搖頭道:“反正得病也是個死,被劍殺也是個死,你以為明天早上來收屍的官兵會在乎?更何況是我殺的,他們只會更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我要是你,我就會乖乖閉上嘴。”那婦人似乎是真的被徐懷谷嚇到了,一下子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了。
徐懷谷把劍收回劍鞘裡,繼續煎藥。蘇木蘭還是一直捂著臉,雖然已經沒有哭聲了,但她依舊沒有抬頭。
徐懷谷嘆了口氣,輕聲安慰她說道:“不必愧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其實關於你娘和你弟的事我都知道,上次在藥鋪裡的時候,我已經見過他們倆了。只是可憐了你,受了太多委屈。”瓦罐裡的藥翻騰地冒出熱氣,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像在低聲嘀咕著什麼人聽不懂的語言。
徐懷谷把臉伏低,輕輕地往火爐裡吹口氣,火燒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