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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入光芒下的剎那間,可謂是豁然開朗。
原本灰濛濛的周遭景色,在這一剎那,全都被賦予了色彩:青青蔥蔥的灌木草叢、葉綠枝黃的西域白柳、淡棕淺黃的山上泥土、硃紅金角的木頭小轎……
木頭小轎?
一行六人皆是腳步急停,手中劍、槍、弩、拳,幾是一併抬起,抬眼死死盯著那停在空地中央的木頭轎子,警惕神色溢於言表。
若光只有一輛無人小轎,倒還算好——只是,在那看上去大約只能容下一倆人的紅木小轎前,赫然站著一名身形比殷正還要魁梧上幾分的披甲壯士。
不,言其披甲,實在太過籠統。
這壯士身上甲,與死士們所著兩當甲大相徑庭。所謂‘兩當甲’,即是胸、背各一塊長至膝蓋的甲片,肩上用皮帶將前後扣聯,腰間再用繩帶系扎。這般甲冑,不算多麼好看,也有些簡陋,但勝在實用、便宜,軍中士卒用得上,遊俠劍士買的起,是如今雍華、軍武、西域中盛行之甲。
而這壯士所著,非是如今兩當甲,卻是真龍步人甲。真龍步人甲,乃是曾一統天行山之東的真龍王朝所創甲冑。其為札甲,由愈三千片精鐵甲葉以皮 條或甲釘連綴而成,自頭到腳覆蓋全身,再內襯以棉甲軟甲作為第二、第三層防護,所追求的便是固若金湯、堅若磐石。
這真龍步人甲,不僅是尋常刀劍弓弩皆破不得,更是相傳當年真龍步人甲初鑄完成時,真龍天子曾邀請武林江湖上十位名聲鵲起的豪傑來與手持大刀、渾身裹得和棕子似的軍中甲士比武。結果,這些武林江湖的豪傑雖然身手遠比這些甲士要敏捷矯健,卻是根本無法破不了甲,嘴裡‘劈山劍法’‘太白槍法’喊得一聲比一聲兇,可最後直到把自己的劍都給砍斷了,才只打落了幾枚甲葉;而另一邊,甲士們雖然身形笨重,但倚靠著堅不可摧的步人甲,愣是給耗到豪傑們氣喘吁吁,終是一刀取了他們項上人頭。
這場比武中,十名武林豪傑輸了九人,最後一人,還是靠奇門中的【摧息掌】攪爛了甲士丹田,才勉勉強強贏下的。也就自那以後,遊俠們在習武之餘,都想去費盡心思的學幾招奇門來——如此一來,原本風光八面的武林豪俠逐漸沒落,而與世隔絕的奇門世家走至了陽光下,廣收弟子廣招客卿,便逐漸興起了。
同時,雖說奇門依舊能破這步人甲,但倘若不論專攻內息的毒法奇門,則至少也得是半個百人敵級別的奇門玄師才算可破——而這可破,也是得在接連施展出好幾下中乘以上的奇門武法才行——像那隻會【飛身訣】的司馬公子,就不要了。
此刻,身著步人甲、連面目都被遮起的八尺壯士立於木轎前。
雖然其手中腰間都無刀劍,但約莫只要不是瞎子,便都能看出他的來者不善了。
眾人互視一眼。
殷少前踏半步,雙手抬槍橫眉,厲聲問道:“閣下何人?!”
一陣微風自山林中刮來,將那甲冑吹得錚錚作響,卻是沒有帶來些許人聲迴音。
壯士就那般靜靜地站在轎前五步處,雙臂自然垂於身旁,胸背不駝不仰,被面甲遮蓋的臉龐一動不動地朝著他們。
幾是無一人不覺些許駭然。
唯有那白裙少女,纖細雙手握於身前,臉上神色更多的卻是疑惑與訝異。她側過臉,看提槍錦袍,啟唇輕聲道:“殷、殷家公子,我覺得他應該不是——”
許是少女言語太過輕柔,又許是站在隊伍最前的張閃有些站得不耐煩了。沒等少女言罷,那一襲黑衣已是箭步衝上前去。
眾人一怔,就見身手上乘的張閃已逼近壯士身畔——其一言不發、眼神凌厲的模樣,不似錦衣,卻似刺客。
轉瞬間,張閃已是默聲閃至了壯士的身後十尺。
壯士卻是依舊寸步未動,宛然眼裡根本無他。
張閃冷哼半聲,右手握住黑刃劍柄,左手抵住劍尾圓環,雙眼一瞪,便是弓身飛上,以殺人勢,一劍衝其腋下甲冑薄弱處遞去。
五尺間,甲冑安穩似泰山般。
三尺間,甲冑宛若磐石一塊。
一尺間,甲冑還是一動未動。
直至,那明晃晃的刃鋒,離其腋下只有毫釐時。
甲冑動了。
動了他的腦袋。
竟是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