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按在桌上。
他看到沈霖抬起頭,眼裡泛著執拗的猩紅,聲音中有種不易察覺的顫抖。
“為什麼不可以?我好不容易碰到我真的很喜歡的人,那個人恰好就在我可以碰到的位置,為什麼我不能擁有她?”
“人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家人、愛人,但我不可以擁有嗎?”
“我這輩子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活該我一輩子永遠一個人嗎?”
“每一年,過年的那天,我爸媽和我象徵性吃頓飯,從來沒有哪一次,他們陪我看到春晚結束,他們不是去跟他們外面的人打電話,就是直接去跟那些人待在一起,那才是他們眼裡的家人。”
“我有時候會想,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會好好吃頓飯嗎?吃飯的時候會很開心地聊天嗎?會把春晚的錄播一起看完嗎?我不能去猜這種事,一猜我就會發瘋,因為我沒有這樣的人,我一直是一個人。”
“只有今年不是,傅弘。她一直待在我身邊,零點的時候,她對我說新年快樂。”
這麼多年來,傅弘頭一次,聽到沈霖終於願意撕掉那層所謂的不婚主義的假面,把藏在下面的,濃烈沉鬱的不甘、無法紓解的孤獨暴露無遺。
其實傅弘真的很想看他承認。
最好是在沈霖的婚禮現場,沈霖會穿著黑色的筆挺西裝,被傅弘和其他朋友們狠狠奚落嘲笑,“嘿沈霖,你特麼裝了這麼多年終於裝不住了吧?”
沈霖一定會假裝自己根本沒有聽見,然後故作淡定實則慌張地去迎接他的新娘。
像個丟臉又幸福的傻子,而不是現在這樣。
好像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隨時都可能失足墜落。
傅弘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聲線,“你以為我想管你的破事嗎?你覺得作為朋友能眼睜睜看你這樣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你想看那個破春晚早說啊,想打電話還是影片,還是我直接頂著我家老爺子的毒打跑來陪你看都行啊!不管你以前那些想法多扯淡多天真,你就永遠保持那樣啊!別給我突然服輸啊!”
認識多年的朋友最忌諱矯情,可他此刻真的很難不矯情。
沈霖並沒有奚落他的矯情,而是安靜地聽他說完,才慢慢道:“你知道那只是個例子對吧。我不是因為她陪我過了除夕才喜歡她的,而是因為我在乎她、我喜歡她,所以和她待在一起的那些時間都讓我覺得更好過了,但那不是服輸。”
喜歡上一個人永遠不代表著輸了。
“傅弘,那年陪我一起撞見我爸出軌的人是你,真的讓我覺得好過了很多,我知道我其實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但你一直都拿我當朋友,”他頓了一下,才認真地一字字道,“從小到大,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就是這句話,讓傅弘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了。
沈霖很輕地笑了一下,“我沒有辦法選擇誰是我的父母,我爸媽也沒有辦法選擇誰是他們的孩子,血緣決定的家人關系是不可逆的。但是,我的戀人是我為自己選擇的家人,所以,傅弘,恭喜我吧,我馬上就要擁有新的家人了。”
“你……”傅弘捂住眼,無可奈何地低聲道,“算了,隨你開心吧。”
一牆之隔,茂密的綠植遮掩住視線,喻真靠在牆壁上,低頭儲存好錄音檔案,然後將手機揣回兜裡。
他倒沒有卑鄙到會鬼鬼祟祟偷聽的地步。
只是路過,不提防聽到猛料,幹脆就錄了下來。
他不由勾起唇角,心想,這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