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前以為,當她有能力給自己買禮物時,她就可以補償童年未被滿足的不甘。而事實上,她的年紀已經讓她再也無法再對那些玩具感到喜悅。過去的就是過去了,遺憾也永遠是遺憾。
她從前以為,當她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在裡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然後就可以覺得幸福。而事實上,她年複一年地被困在其中,時不時地精神崩潰,抓著自己的頭發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像只找不到出口的困獸。她並沒有擁有一個家,她只擁有了一個供她蜷縮排去的龜殼。
如果不是姜覓彤再次出現,她或許會一直假裝這部分不存在,她微笑地走出門去,好像自己真的很正常一樣。
有所保留的真話扭曲了最後的結果,她在沈霖面前塑造著一個積極向上勇敢樂觀的聞靜。
那是聞靜希望成為的人。
而真正的聞靜是一張被揉皺了的紙,她給沈霖看那些光潔如新的部分,但那些懦弱、自私、痛苦、憤怒、卑鄙的褶皺,也是她本身。
聞靜很討厭喻真跟她說的那些話,但或許,討厭的原因,正是聞靜不願意承認——沈霖從來沒有真的認識過她。
她睜開眼,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抬起頭。
“今天我們到餐廳的時間大概是八點半,八點半到十點,整整一個半小時,你都說過些什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沈霖,我只是假裝在聽你說話而已。”
沈霖腦中瞬間一白。
他在今天之前想過很多次該說點什麼,實際上他也確實準備了很長的一段話,但他還沒來得及說。
因為他們的開始太草率,所以他希望他們能夠擁有一個,鄭重到足夠銘記的結束和重新開始。
他以一個遊戲製作人的職業素養,精心準備著今晚的編排。
無論如何,煙花都該是那場重頭戲,所以重要的話,要留到煙花結束後再說。
而在煙花開始前,他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在已露出許多馬腳的前提下,讓她以為他並非這個意圖,然後才好稱之為驚喜。
但又絕不能為了讓她沒準備,而讓她失望和不開心。
所以他該拿捏尺度,讓煙花開始前的氛圍盡量輕松愉快。
他一整晚都像個傻子一樣,在考慮這種事。
但她一句都沒有在聽。
那他今晚所有的躊躇滿志、所有的舉足不定、所有的忐忑不安,就都會像個笑話一樣。
聞靜清晰地看到,在沈霖的眼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碎掉。
碎掉的那是什麼?是他的真心嗎?
如果是的話,那她想,還好是在這個時間。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糊裡糊塗在一起,她還沒有就這麼自私地把沈霖拖進她那片腐爛的沼澤。
他們懸崖勒馬。
傷口只有在最輕的時候才最好癒合,最後變成看不出任何痕跡的嶄新面板。
不要經年累月地拖著它,拖到疤痕一遍遍被破壞重組,變成一塊潰爛的腐肉,以至於不剜出那一塊腐肉,就永遠癒合不了的傷口。
“你看,你不認識我……”聞靜低聲喃喃道:“你不知道,我一點兒也不善良,我其實真的很會傷害人的。”
她轉頭看向江邊,方才因為煙火聚攏起的人群,已經重新消散不見。
就像那一刻的煙火再絢爛,燃盡以後,無論是天邊還是江水,都不會留下有關它的任何痕跡。
她輕輕地按住沈霖攥住她手腕的那隻手,“沈霖,你知道嗎,我從沒跟人談過戀愛,是因為我只和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在一起。”
“你也要這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是在重新凝聚勇氣,然後直視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