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袁州西城外,和生溝亂葬崗。
今夜大風,老人佝僂著背,拎著夜燈巡視一番,燭火被吹熄了好幾次,老人索性作罷,趁著月色繼續走。他今年已過花甲,看守這片亂葬崗也已有十年了。
這幾日又來了幾具屍體,他趁著天黑,替他們整理了儀容。給丟到這兒來的,不是身份低微,就是揹負命案,沒人會來看望,更別提這死後的體面了。
前方大槐樹下突然出現一個白晃晃的東西,掩沒在樹影裡,分辨不清,老人以為自己眼花了,狠狠揉了下眼睛,睜大眼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發現竟是一白衣男子。
男子身形挺拔,在月色下,面板白皙幾近透明。他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老人不敢再上前,默唸了幾句地藏經,低著頭趕緊離開。
楚玉生自然發現了身後之人,但卻並沒有在意。他在這遍地屍首的亂葬崗幾乎翻了一晚上,心中的悲切早已磨平,大風將黃沙吹進他眼中,他卻毫無感覺。
他僅僅離開了兩日,還沒到袁州,便聽聞愛徒被殺之事,大驚之下直奔和生溝而來。
江芷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她被卷在爛草蓆裡,慘白的小臉上還爬了蟲子。
楚玉生用指腹輕輕抹掉蟲子,擦了擦她臉上的泥土塵埃。這孩子平日最愛乾淨,沒想到死後竟是這般悽慘。
楚玉生翻開草蓆,一眼便看到江芷脖子上觸目驚心的痕跡——黑色的粗線密密麻麻布滿頸間,像一條醜陋的蟲死死勒住咽喉,沒縫齊的地方甚至還翻卷著泛白的血肉...
楚玉生抬頭看天,良久才低下頭,手指輕輕按著那條線,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的手正在不住的顫抖。
他小心翼翼的摟起江芷,將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似乎生怕動作幅度過大弄疼她,儘管她已經再也感覺不到了。
楚玉生俯身去握她的手,卻一下子愣住了。
白月光下,江芷手中握著的玉簪正泛著光,就像很久之前那個矯情的小姑娘第一次收到師傅帶給她的禮物時,眼角綻放的明媚。
楚玉生再也忍不住,俯身痛哭,死死抱著江芷,淚水打在她的臉上,好像她也在流淚。
如果勾綠堂的下屬在身側,定會訝異於此情此景。他們似乎從沒見過這位清高的堂主,如此悲傷。江芷是他唯一的徒弟,但平時他卻對她最為嚴格,甚至有時對外人都會比她好...
江芷慘白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根精巧的玉簪,圓潤的翠玉像一滴雨滴,濺起了一方水花。
大風吹兮,離人悲兮。若有來日,願君明兮。
楚玉生將自己的衣袍蓋在江芷身上,抱起江芷,一步一步,彷彿腳下有千斤重。
“師傅,你有潔癖啊,我只弄髒了一點兒你就不穿了啊!那你原來出去執行任務,弄的滿身血豈不是要了你的命...”
“我跟你不一樣,從來不會弄的滿身血。”
“...”
“師傅,你就不會挑個好看點的簪子嗎,這個一點兒也不好看”
“那你放下,我給你師叔去”
“不行,送人了哪還有收回的!”
“師傅,你就是脾氣太好了,人家都可勁兒的欺負你!”
“誰欺負我了?”
“趙青鸞啊!”
“那是你師叔,放尊重些。”
“尊重她幹嘛啊,我只尊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