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是個好時辰,金絲鋪滿,倒影條條,靜了一夜的方丈,也闊步走出殘缺的神殿,望一眼神廟,滿目瘡痍,痛心疾首時又覺得胸悶氣短,一鼓濃血抵喉,乾嘔連連。
剩下的弟子,歡快地從棲身之地跑出,圍在他的身邊,問著平安。
“叫空悔來,放了二仙!”方丈說完,去了儀堂等待。
他高坐,看著跪拜的空悔,欲言又止,只是向護法投遞眼色,安排責法。
“一責行!”
兩個僧人,拖起長長的木板,照準跪地的他的脊背,一板一板,重重地拍擊。
“你可知罪!”戒僧柱板高叫,他只是恭敬磕頭,流下淚。
戒僧不停手,血不停流,木板中折。
戒僧作揖:“師傅,板斷了!”
護法看向方丈,可他面無表情,死死盯著忍痛磕頭的空悔,抽出身旁的籤,站起來,拋向戒僧。
是個“悔”字。
“二責行!”
戒僧提著烙鐵,小步走向空悔,看著滿身綻開的皮肉、露出筋骨,於心不忍,但又想起死難的師兄弟,小跑上前,押起雙臂把烙鐵狠狠地壓上。
血肉散出焦糊的味,空悔長叫,昏死過去,被一桶水潑醒,他又端坐蒲團,合十作揖,受著三責:
“三責行……”戒僧高喊,一僧一僧傳遞,遠遠地來了一個肥胖的僧,提兩桶滾著火的油水大跑入堂,交於戒僧,一桶淋頭,一桶潑身,空悔又是一陣慘叫,疼得倒了,但是昏迷不久,又被淋醒,忍著劇烈的痛,端端地盤腿作揖。
“方丈,劣徒空悔已經體會、銘記、粹煉三責,請方丈發落!”護法說。
“退下!”
護法領著戒僧規矩地退出大堂,守在堂外,不準人進,所以黑昱只好帶著張翕,迴歸滅世幽境。
“紅姑娘可醒?”方丈關切地問。
“弟子不知,但紅姑娘……女施主……已經有了血色。”空悔有氣無力地回覆。
“那便是醒了……”方丈長舒一口氣,“看來你還沒有四大皆空,不能成為我佛門弟子。”
“師傅,弟子救她……”空悔停下了,浮現紅芰的天真爛漫,內心更加沉重了,說不出來,略微地晃著頭,忍著悲苦。
“為師知道,你還掛念著紅芰仙子,也懷念著故國河山,可為師要告訴你:‘有情人終成眷屬’,你與紅芰姑娘,坎坷人生,天所註定,終究是有緣無分,何必苦苦掙扎,害了仙子,也害了你,和更多人;
這世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看破了紅塵殺戮,皈依我佛,難道忍心天下蒼生因你再嘗兵燹?”
空悔搖頭、點頭,又搖頭,他心亂如麻,說道:“弟子日夜參禪,受師傅教誨,已經戒除了私心雜念,弟子只是覺得救苦救難是我佛門宗旨,紅芰姑娘……”
“住口!”方丈暴跳如雷,對他說:“若是二仙再來,老衲會讓他救,可是你就不行!”
“為什麼?”
方丈只是擺擺手,憋著一口血,一字一頓地說:“不說了,不說了,你附耳過來,老衲對你說些事……”
空悔跪著,挪到方丈坐下,看他愜意地躺下,喉結蠕動,潛心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