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代表古典學派接受議事會的委任,他做出佈置應對她空降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絕不可能是純粹的私怨。十三塔衛隊是他們過招的場地,衛隊成員又怎麼可能始終置身事外?
阿洛啞然看了她好幾秒,好像也察覺了她今天的態度格外冰冷堅硬。他深吸一口氣:“開條件吧。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放過現在的十三塔衛隊?”
很好,就是這樣,迦涅想。對話的走向在她的把握中。無論阿洛說什麼怎麼做,這一次她都絕不會放任情緒失控。
於是她以清脆卻也冷淡的聲調回答:
“第一,放棄十三塔衛隊;
“第二,離開千塔城,除非受邀請不再踏入城中一步;
“第三,十年內不以你的名義發表任何著述。”
迦涅每說出一個條件,阿洛的臉色就愈加蒼白。
離開千塔城對於任何一個法師來說,都是個殘忍的要求。畢竟對不少人來說,僅僅是從家鄉走到這座塔樓林立的古都,就花了不知多少精力和年月。
而十年對法師來說或許不那麼漫長,但也足夠讓一代新星變為舊聞,甚至徹底被遺忘。
迦涅就像沒看到阿洛的神色,淡然無波地總結:“做到這三點,奧西尼家就當不曾有過你這個學徒,十年期滿,你之後做什麼都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至於十三塔衛隊,在合適的時機,會有合適的人選接手,在那之前,我會以正常態度對待它。”
阿洛的身體因為憤怒到極致而打了個寒顫。他過了好幾秒,才低啞地問:“你真的覺得我可能同意這種條件?”
迦涅的金瞳動了動,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接受與不接受是你的事。你想知道我們的條件,我代表奧西尼家回答了,僅此而已。”
“我們,代表奧西尼家……”阿洛嘲弄地輕聲重複,“這是你的新策略嗎?縮到姓氏後面,一張口就只有立場。我以為你明白的,立場不是一切。”
“立場不是一切,但能決定大多數事。”
“包括為你我的關係定性?”
迦涅露出“不然呢”的神情。
阿洛抿唇,難以啟齒地停頓了須臾。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輕而飄忽,好像這時候開啟窗戶,湧進室內的微風就會將它吹散。
他低聲念:“好,你做什麼都是為了奧西尼這個姓氏,你有苦衷,你有要揹負的,我可以理解。但我以為再怎麼爭吵,你和我一樣,還是珍惜這段關係的。”
迦涅終於不再維持冷淡的假面,笑了出來:“沒見面就開始架空我這個隊長,拒絕為五年前的事道歉,還認定我是出賣你的叛徒。你對珍惜的定義很有意思。”
阿洛僵硬地閉了閉眼。
有一瞬間,他顯得懊惱乃至於說後悔。
“你和我斷絕聯絡太久,突然空降隊長位置,事先沒有給我一點心理準備。我以為那是直接宣戰的意思,所以做出應對。是我想得太草率,應該先和你見面再決定怎麼行動。現在我願意和你合作,這是真心的。”
他重新擺正剛才推搡到邊上的椅子,落座後身體略微前傾,盯著她的眼睛,誠懇的表情有一絲難堪的僵硬:
“告密的事……我也缺少更有力的證據。那種事確實不是你的作風,我道歉,我錯怪你了。”
迦涅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仍舊保持沉默。
阿洛從身體到表情的僵硬愈發明顯,他的綠眼睛無措地閃動起來。隔了好幾拍,他試探性地補充:“對不起……?”
迦涅失笑,也確實笑出聲了。
她柔和的低笑刺中了他。
黑髮青年一下子坐直了,緊繃的身體進入蓄勢待發的反擊態勢,隨時會從椅子上彈起來。
“你好像真的以為我只是在為你冤枉我而生氣。不是那樣的,阿洛。”迦涅溫和、甚至稱得上和氣地說道。
她都有些驚異於自己的平靜。
回到千塔城這短短十天裡,不算今天,她和阿洛已經爆發了三次衝突。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導火索,每次都會挖掘出新的罪狀和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