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說不好,不管怎樣,他們後來進入了綠洲,併發生了矛盾,馬昌國一方似乎失敗了!”馬卡羅夫用總結地口吻說道。
“還是讓我來看看這塊碑吧!”唐風說著,走到了石碑上,用匕首撥去粘連在石碑正面的泥土,一行行雋秀的西夏文字顯露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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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緩緩地念出了碑文的題目,“敕建宓城碑……”接下來,便是石碑的正文……
朕於幼時落難於民間,遍遊天下,行此絕遠蠻荒之地,於瀚海之中見山谷,又於谷中見大澤,大澤飄忽不定,大時無邊無際,小時藏於無形,陰晴不定,氣象萬千;更有一綠洲於大澤之中,水漲亦不沒綠洲,殊為可觀,珍禽異獸,奇花異草密佈綠洲,恍如隔世,當此之時,朕便覺此地不同凡響,他日定有大用。
日後,朕崛起於賀蘭,數敗宋遼,威震朔漠,党項大業,如日中天。然今立國不過數載,國人多已驕奢,朕恐日久必生禍亂,居安思危,不可無有遠慮。
於一日,朕狩獵於北地,觀北地山川形貌,謂眾臣曰:“我國東有契丹,南有大宋,吐蕃,西有回鶻,此皆勁敵,然東、南、西面皆有重鎮據守,三面不足慮也!唯有北地,無有重鎮,若強敵經此來襲,我腹背受敵,朕心實不安也!”沒藏訛龐道:“北面無有強敵,又有瀚海大漠阻隔,可為屏障!”朕曰:“我觀北地,雖有瀚海大漠阻隔,然大漠之北,冉冉有王氣,朕幼時曾雲遊北地,深知漠北之人,驍勇善戰,恐百年之後,為我黨項心腹大患!”群臣無言以對。
又一日,朕匹馬失途,誤入谷中,頓有似曾相識之感,又涉流沙,渡大澤,少頃,大霧困之,電閃雷鳴,陰風怒號,大澤水漲,朕隻身困於綠洲之中,然冥冥中長生天護佑,水大亦不能沒綠洲。綠洲之中,珍禽異獸,奇花異草自不必言,然兇險不異於之前,更有一兇獸,名曰“隗蘷”,實難應付。至夜,朕睏倦不敢睡,忽見一世外隱士於霧中來,謂朕曰:“此地絕險異常,易守難攻,可為我家又一地斤澤。”
天明霧散,不見隱士,朕跪謝於地,忽覺隱士似我祖,又覺似先帝,朕再拜於地,起時,大澤水退,朕出綠洲,謂群臣曰:“朕將於此地築城,並派驍勇善戰之士守之。”於是,三年乃有宓城。又於次年建黑城,兩城分守北地東西,宓城為重,黑城輔之,朕心稍安,遂作此碑以記之。
白高大夏國皇帝嵬名元昊御筆
唐風讀完整篇碑文,震驚不已,“這篇碑文竟然是元昊親筆寫的!這可能是迄今為止發現的唯一一篇元昊親筆文章。”
“又冒出來一篇碑文,這碑文上說的都是啥?”韓江似乎還沒聽明白。
“簡而言之,元昊寫這篇文章就是闡述了他建宓城的起因,基本上和我們之前的推測差不多,所以這篇碑文就叫‘敕建宓城碑’。”唐風又看了看碑文,接著說道:“不過這篇碑文裡還是透露了一些重要資訊。第一段一開始元昊就提到他幼年落難在民間時的一段經歷,他說他曾在幼年時來到過這裡,他對野狼谷和往生海的描述完全和我們的遭遇相吻合,這說明早在西夏立國之前,野狼谷中就是這個樣子。在第一段的結尾元昊說他當時就預感到此地將來能派上大用場。”
“這有些吹牛了,那時他才是一個小孩,就能知道這裡能派上大用場?”梁媛嘟囔道。
“先別管他吹不吹牛了,接著看第二、第三段,元昊簡要的說了他領導党項人建立西夏的歷史,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提到西夏立國後,驕奢之風日盛,他感到很憂慮。恰在此時,元昊到北地去狩獵,北地是哪裡?我想元昊在這裡是泛指西夏北部的邊疆地區。在觀察了北部邊疆的山川形勝之後,元昊和大臣之間有段對話,這段正可解釋元昊建宓城的直接原因,他說西夏東,南,西面都是強敵,但這三面都有重鎮據守,所以他認為並不足慮,而北方邊疆則沒有重鎮把守,所以元昊認為這裡最為危險,如果有強敵從這裡進攻,西夏將腹背受敵,這使他很不安。但是大臣們卻並不以為然,沒藏訛龐說北方沒有強敵,又有戈壁沙漠阻擋,可以作為西夏的北部屏障。元昊反駁沒藏訛龐提到了兩點,一點是他看北方冉冉有王氣,這點有點虛,第二點元昊說他幼年曾雲遊北方,見到當地人驍勇善戰,於是他擔心百年之後,這些驍勇善戰的部落將成為西夏的心腹大患!”
馬卡羅夫打斷唐風,問道:“這裡元昊說的漠北之人指的就是蒙古人吧?”
唐風點點頭,“是的,當時漠北處於四分五裂之中,非常落後,各個部落常常自相殘殺,還根本談不上對西夏構成威脅,但是元昊已經預感到契丹,宋朝,吐蕃,回鶻這些勁敵並不可怕,將來真正會成為西夏大患的是這些漠北之人,果然,後來的歷史證明了元昊的擔心。”
“這也吹得太玄了吧!百餘年前,元昊就能預料到蒙古人會崛起,滅了西夏?”韓江晃著腦袋,不敢相信。
“或許這麼說有些誇張,但元昊不愧為一代雄主,對未來局勢還是有比較準確判斷的,他和契丹,宋朝,吐蕃,回鶻都交過手,幾乎無一敗績,所以他知道這些強敵並不是他的對手,將來也不會是,而那些生活在漠北草原上的部落,雖然現在還很弱小,卻不可不防,所以這是元昊修建宓城更直接的原因。
於是,在第四段元昊寫了一個更離奇的故事,有一天他再次隻身誤入野狼谷,遭遇一切可怕的事情後,元昊來到了這片綠洲,他驚奇地發現不管往生海的水如何上漲,就是不會淹沒綠洲,元昊以為這是長生天的護佑,他在綠洲中看到了各種珍禽異獸,奇花異草,顯然,元昊當年看到的綠洲要比我們今天看到的更加繁盛,珍禽異獸和奇花異草更多,最重要的資訊來自於下面這句——更有一兇獸,名曰‘隗蘷’,實難應付。這說明在元昊還沒有建宓城之時,隗蘷這種兇獸就生活在這片綠洲上了,那麼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唐風說到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每一個。
10
梁媛很快明白了唐風所說的矛盾,“党項人要建城,就必須馴服隗蘷,否則他們是建不成宓城的!”
“是的,從怯薛軍碑上記載,還有我們在千戶鎮的發現看,党項人後來馴服了隗蘷這種兇獸,這樣他們才順利地建起了宓城,至於他們用了什麼方法,就不得而知了。”唐風實在想不出來党項人是用了什麼方法馴服隗蘷的,“另外,這塊碑的歷史早於怯薛軍碑,所以我估計劉秉忠在怯薛軍碑上關於這種兇獸的稱呼應該也來自於這塊碑。”
“這很有可能,八思巴和劉秉忠肯定也看到了這塊碑,我一開始甚至懷疑這塊碑是被忽必烈的大軍推倒的。”梁媛說道。
“我一開始也認為碑是怯薛軍推倒的,這也是王朝更替中經常發生的事,但是後來的發現讓我推翻了這種假設,怯薛軍並沒有推倒這塊碑,從碑座看這塊碑從始至終都立在這裡,從沒有移動過,而在幾十年前,出於某種目的,碑被人推倒了。”唐風推斷出了這塊碑的歷史後,又指著石碑說道:“扯遠了,再看碑文上的記載,元昊對隗蘷這種兇獸也很害怕,夜幕降臨後,他不敢睡覺,生怕隗蘷突然襲擊他,這時,可能林子裡下了霧,有一個世外高人從霧中走出,對元昊說:‘此地絕險異常,易守難攻,可為我家又一地斤澤。’這句話和我們之前的推斷完全吻合,元昊建宓城除了防守北部邊疆的意思外,還有一層意思,就在在党項民族遭受亡國大難的時候,宓城仍然能像當年的地斤澤一樣,讓党項人東山再起!”
“可惜這裡的党項人雖然在西夏亡國後堅持了幾十年,仍然未能使党項人東山再起!”馬卡羅夫喃喃地說道。
“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字,你們注意到沒有,就是這句話中的那個‘我’字,這個高人的話透出他似乎是和元昊是一家人,所以最後第一段,當天明之後,元昊回想起來,認為那個高人很像自己的祖父繼遷,又覺得像自己的父親德明。”
“這都是古代帝王騙人的把戲,常常把一些重大的決策假託是祖先或神靈指點。”韓江不以為然。
“我不排除這篇碑文有這個成分在裡面,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古人非常相信這些。當元昊走出綠洲之後,對群臣說起這些事,並要建宓城之時,便再無人反對!”唐風道。
梁媛忽然想到了什麼,“那也就是說宓城從一開始不但戰略地位重要,而且還帶著一些神性!”
“我想党項人就是這麼認為的!”唐風點點頭,又說道:“三年之後,宓城便初步建成,碑文的最後特別提到了另一座大名鼎鼎的古城就是黑城,並說‘兩城分守北地東西,宓城為重,黑城輔之,’這句話標明當時元昊不僅僅建了宓城,還建造了另一座城市,就是我們早就知道的黑城,這兩座城在北部邊疆一東一西,互為犄角,看來當時元昊為了防備北方的敵人,建立了一整套的防禦體系,而並不僅僅是一座城。但是,最後這句話則讓我有些不解了,‘宓城為重,黑城輔之’,元昊的意思顯然是以宓城為主,黑城輔助宓城而存在,可我們知道黑城一直是西夏在北面的軍事重鎮,黑水軍司所在地,而宓城在歷史上卻隱秘難尋,真是讓人費解。”
“別想那麼多了,這塊碑對我而言,就透露出兩個資訊,一,馬上天要黑了,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否則遇上隗蘷……”韓江話說了一半,環視眾人,沒在說下去。
“第二個資訊呢?”唐風反問。
“二,這塊碑立在這裡,並且近千年來從未移動過,那麼我想宓城已經離我們很近了!”
唐風聽了韓江的話,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我看了半天,竟然沒想到這點,是的,這塊碑的出現,說明這裡離宓城應該已經非常接近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往前方望去,高大樹木遮蔽了他們的視線,除了這些高大的樹木,他們什麼都沒看見,但是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們已經非常非常接近宓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