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雲瑤一個踉蹌,連退數步,看向我的眼神中透出了震驚。
吳綸大驚,閃身扶住了雲瑤,隨即轉頭看我,怒道:“楊林,你為了挑撥離間,還真是沒少在我們夫婦身上下工夫!”
我一臉的坦然:“先生非要說得這麼難聽,那也隨你。”
“不過,我並沒調查過你們,只是偶然聽說,左江寨原本有個蠱師,因為看不慣皮澎的兒子禍害族人,出於義憤而給他下了蠱,結果惹怒了皮澎,將她也給害死了。”
“原本我以為,那蠱師已死,可直到看見了夫人……”
“住口……不要再說了!”
我卻沒聽他的,而是不急不緩的接著道:“我要是沒猜錯,先生之所以不惜化身人蠱,也要強證天巫之位,恐怕與夫人的遭遇也不無關係,你說是吧?雲瑤夫人。”
人蠱,就是把自己當蠱煉製,雖然能實力大漲,但先得忍受皮肉五臟被蠱蟲一點點蠶食的痛苦,而且不可避免的,終有一天將被蠱反控,神智全失,淪為一方禍患。
我看到吳綸心臟上盤踞的那隻蜂后時,就明白了他這個天巫的由來。
但要不是情勢所逼,就算能成仙成神,誰又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吳綸大怒,作勢就要動手,卻被雲瑤緊緊的抓住:“不要,綸哥,不要再遷怒旁人了!”
說話間,她的聲音已經有些嗚咽了。
吳綸仰頭長嘆一聲,反手抱住了她,任她伏在他肩上抽泣。
許久,她才止住了哭聲,抹去淚水,轉向了我:“先生果然心有七竅,你猜的不錯,綸哥正是為了保護我才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她一邊說,一邊緩緩揭開了面紗,露出了她那張足以讓人噩夢連連的駭人面孔。
上半邊臉倒還好說,雖然膚色黑黃,但皮肉仍在,可是自鼻樑以下,竟完全腐爛得精光,早已發黑的下頜骨、殘缺不全的牙齒,最瘮人的是,口中無舌,趴伏著一隻舌頭狀的肥碩蠕蟲,那白胖的身子幾乎擠滿了她的整個嘴巴,一張口,口水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我看得胃裡猛然一陣翻攪抽搐,險些直接嘔了出來,動用陽氣才勉強壓住。
而謝志堅更是臉色大變,緊緊捂著嘴,轉過了頭去。
她放下面紗,苦笑道:“先生以為,我這副樣子,還會對人世有什麼留戀嗎?若非有愧於綸哥,我也早已捨棄這副皮囊,追隨姐妹們於地下了。”
“但先生有一點說錯了,我並非出於義憤對皮益出手,而是我也沒能逃出他的魔爪……”
我不禁愕然,這個叫皮益的傢伙,作死都作得如此出人意料。
連自家寨裡的蠱師都敢下手,該不會是腦子有什麼缺陷吧?
“我當時只想殺了那畜生,所以才對他下了手,沒想到他早有準備,不但沒能殺了他,反而被他擒住,一番羞辱之後,給我扣上了謀害寨主的罪名,要把我鐵鎖沉江。”
說到這裡,她轉身挽住了吳綸:“綸哥為了救我,捨身飼蠱,一舉突破了天巫境界,才從皮益手裡將我奪了過來,可我當時已經傷重不治,只能依託這寄靈蠱,苟存於世。”
“我們夫婦之所以還活著,固然是因為撇不下彼此,更重要的是,有我們在,皮家父子也多少還有些顧忌,不敢肆意妄為。或許哪一天,蒼天開眼,能給我們一個復仇的機會……”
“可如果一切真像先生所說的那樣,我們夫婦此生恐怕是復仇無望了。”
“所以,先生若是有辦法讓我們夫婦得報大仇,能讓我們寨子的人,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們夫婦二人的命,就算交給先生使用,那又如何!”
說到後邊,雲瑤的聲調中已經充滿了決絕!
難為她一個女人,竟比吳綸更為果斷,一經認定我可以相信,居然就敢以性命相托。
但這樣一來,我反倒為難了。
他們的遭遇實在太過悲慘,如果利用他們臨陣倒戈,固然能令皮澎陣腳大亂,可他們卻必死無疑,我又於心何忍?
我遲疑了一下,笑道:“楊林別無所求,只請二位,在必要的時候站出來,穩住你們寨中的老少爺們,不要讓他們被皮澎所利用,不要助紂為虐就可以了。”
本已做好赴死打算的雲瑤,眼裡閃過一絲驚詫,抬頭看向了吳綸。
吳綸緊盯著我:“你的要求,只有這些?”
“不錯,二位只要能讓左江寨的人袖手旁觀,其他的,交給楊林便是,楊林必不負所托!”
我沒說的是,如果吳綸能做到這一點,就等若拔去了皮澎的牙齒,他的嫡系再多,太平道的妖邪再強,沒了成百上千的苗家人幫襯,他們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