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一能夠記得的一個最早的概念就是——
好冷啊!
孤兒院似乎永遠都是這麼的陰冷。
總有四面八方不知從哪兒刮過來的風,吹到人的骨縫裡,連牙齒都在發顫。
幾張破舊的床,牆皮剝落的屋子,一個個骨瘦如柴,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頭特別大,眼睛泛著藍光的孩子。
和幾個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大人。
這就是存在於世一最早記憶裡的東西。
人的記憶通常都會美化過去,選擇性的篩選掉那些痛苦的,而把美好的東西不斷放大,所以總有人沉溺懷念過去,卻忘記了過去也有很多甚至比現在更讓人痛不欲生的時刻。
可是在世一的記憶裡,那段時間再怎麼美化,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彩色。
反而那些本就灰敗的景象,一次次在腦海中褪色,銳化,成為內心不願再回憶起的東西,藏在記憶的最深處。
記憶裡似乎沒有溫暖的時候,連中秋都是冷的。
那年的中秋,在清湯寡水,份量還極少的晚飯之後,院長破天荒的給每個孩子都分了一塊月餅。
世一清楚的記得,是豆沙餡的。
鼻尖擱在上面,都能嗅到一股香甜到心坎裡的味道,那是他們從來不曾品嚐過的美味。
她捧在手裡怕自己忍不住給一口吞了,放在兜裡又怕衣服太髒玷汙了月餅。
微微抿上一口,都覺得幸福的不得了。
然後她的幸福就被毫不留情的奪走了。
正在長身體的孩子,雙頰凹陷,肋骨根根凸起,都餓得雙眼發藍光,等大人們都走了,他們便將世一推搡到地上,幾個人爭那半塊月餅,連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碎渣也不放過。
她只能哭!
大人們連名字都懶得給他們起,院長便按照個頭兒給他們編號,世一剛好就是十二號。
有人說,“她不能哭,她哭了院長就知道了,他會把我們丟出去的!”
他們把那半塊月餅哄搶一空後,便來捉住世一把她按在床上。
捂住她的嘴巴,小孩子們哪裡懂得到底要捂多少,於是有一些手,就按住了他的鼻子。
森森的白月透過呼啦過風的窗子灑在圍著一張床上的高高矮矮的孩子身上,地上是層層疊疊的陰影。
有人急著,“不能哭,你哭了我們就完蛋了。”
也有人威脅,“你再哭我們就把你丟到屋子後面那個井裡面,那裡丟進去過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一不做二不休的,“你的本來就是我們的,以後發給你的東西也都是我們的,不然我們就……就把你強暴了……”
“……”
小孩子哪裡懂得強暴是什麼,不過是聽別人說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便拿來一併做威脅。
然而在極度的恐懼下,那夜森亮的月,泛著詭異冷光的白熾燈,屋外古舊的老井,捂住她口鼻的冰涼粗糙的手,和圍著她禁錮住她的高高矮矮的人影……
都成為往後十幾年深怖的源頭。
她的第一次記憶,便是瀕臨死亡,窒息在那張鋪了一層舊棉絮的冰冷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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