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妥當,有人領命前往,李侍郎再度安排道:“陳雲,稍後魏總管若是與客棧中人兵戈相見,你當伺機而動,率領八百甲士盡誅赤鐵礦場之人,決不能放過一個!”
“下官得令!”陳雲振臂抱拳,而後策馬望南側山巒而去,待得他出現在山巒之巔時候,已然是一身黑衣勁裘,明晃晃的鋼刀耀人眼目,與那斗笠下蒙著黑布的陰沉的臉交相呼應。
在他身後,八百甲士同時扯出黑布,將臉面盡數遮擋。
這是甲士,但更是死士,就算今日未盡全功反而落入敵手,在他們口中,也絕對別想聽到任何有關指使者,也就是成王的訊息。
一切準備妥當,只待魏總管大駕前來,言語不和便是契機,大動干戈便是際遇。今日,八百死士所承受的命令,赫然便是誅殺李尋連,為成王除去這心頭之刺!
……
話說另外一邊,距李侍郎後方十里之處,魏總管正雙眸微闔,躺在太師椅上好似入眠。
在他面前,李侍郎派出的侍從端跪已久,他按照李侍郎吩咐,已經將能想到的壞話說了個遍,眼下詞窮,只得沉默等待回覆。
“魏總管,那客棧小兒貌似很不把皇庭放在眼裡呢。”太師椅旁側,一名六旬老道靜靜站立,他手中執拿黃金拂塵,背後斜縛長劍,身上著裝乃為九龍高功道袍,想來該是道宗的一號重量級人物。
聞言,魏總管把眼睛微微眯開一條縫隙,尖聲笑道:“咱家年紀大了,身子骨比不上從前,但這心眼兒卻還不缺,只是沒想到,身為堂堂道宗三大護法真人之一的長天子,竟然也和那奴才一般,盡玩些挑撥離間的低劣手段。”
他說話時看的是長天真人,伸手指得是那李侍郎派來的跪在面前的侍從,語氣輕蔑,儼然將兩人視為同一者流。
“你!”長天真人鼻翼猛抖,幾乎就要發作,但稍後似乎想到什麼,又笑道:“今日本座帶來的幾位師弟可是我宗四尊者,沒想到卻被魏總管說的如此不堪,真是悲哀呀……”
助陣麼?無非是想要殺掉李尋連卻又害怕徹底開罪客棧,假借助陣之口,硬把自己家和皇室綁在一起罷了。
“四尊者?恩,威名遠揚,若你們聯手發動五行大陣,就算咱家,可能也得暫避鋒芒。不過……助陣用不著,待會兒咱家自己個捉拿那客棧的公子哥,至於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就算鬧景兒,也別扯到皇室頭上。”魏總管先誇後貶冷笑起身,早有小太監從旁候著,取過銀狐皮毛縫製的大氅為其披上。
天氣悶熱,魏總管卻披上厚重大氅,長天真人見後笑道:“久聞魏總管修煉玄陰之氣,怎地,這是身子骨受不了麼,大熱天也要穿的如此厚重。”
“讓真人見笑了。”魏總管沒有回頭,遙遙指向赤鐵礦場方向,道:“還是那句話,各家自掃門前雪,路只此一條可以共行,但事兒卻是兩碼,別生拉硬扯往一塊兒湊合,事先說明,咱家的脾氣可不大好。”
說罷,魏總管登上轎輦,簾幕落下,裡面傳來聲音:“起轎,咱家去會會客棧的公子哥。”
魏玉訶司職大內總管,身居要位數十年之久,早在朱易還是皇子之時便曾輔佐先皇,如今橫跨兩朝,資歷深厚,且為人非但心機了得,玄修境界亦是達到神海之境,可謂為青霄皇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除卻對外開戰,歷來朝中有重大事宜,無論青霄皇還是先皇,都會率先想到魏總管,他魏玉訶辦事,皇族放心。
前段時間青霄皇廣募煉藥異師,這件事便是魏玉訶親手操辦,時至今日,已然招募到冶器異師三千七百餘人,且這個數字仍在不斷擴大,若不是生了這檔子事兒,他現在該還在靈秀山,為皇庭督辦煉藥專場事宜。
昨夜亥時,萬籟俱寂鳥獸蟄伏,有信使突然趕至靈秀山,傳青霄皇口諭,令魏總管暫停手頭事務,先行回返處理李尋連之事。
至於口諭內容,卻是讓魏總管有些疑惑——客棧公子李尋連無視皇庭,魏卿當親往傳旨緝拿,若冥頑不靈,格殺勿論!
“殺掉客棧公子……這件事貌似有些魯莽,陛下持重,怎地如今卻一反常態。”魏總管目光幽邃,心中雖有疑慮,但也只能想著見機行事,如果李尋連真的對皇庭威信視若無物,那將之剷除也並非不是正確選擇,畢竟此子早晚會成為客棧掌舵人,若現在便放肆到那種程度,足可將其視為巨大潛在威脅處理。
魏總管的儀仗由百人組成,旌旗搖曳鑼鼓喧天,這倒不是他排場大,而是降下聖旨的必要過場。
遠處,某個山巒巔峰,數道人影靜靜站立,其中有一中年男人望向行進於峽谷內的儀仗隊,須臾,溫聲道:“穆公公,當日的口諭……”
“王爺放心,按您吩咐,一字不差。”身後,一名老邁太監躬身上前,獻媚說道。
他口中的王爺,姓朱名鐸。沒錯,成王也來了!
當此時日,成王怎會甘於寂寞,如能親眼看著李尋連死在自己謀劃之中,委實是人生一大樂事。
“穆公公做的好,南地早已為你準備好良田千頃奴婢百人,金銀珠寶更是無算,且你的替罪羊本王也已安排妥當,此間事了,你便可以前往南地頤養天年。”
“老奴謝過王爺大恩!”穆公公眉開眼笑噗通跪倒,當日給魏總管傳青霄皇口諭的便是此人,青霄皇有道口諭是真,但內容赫然卻是——客棧公子李尋連極有可能拒不受旨,魏卿當親往處理,無論如何務必將此子控制,但切記一點,禮遇萬不可少。
從按禮遇控制到當場誅殺,這其中的巨大的差異便是此人受成王囑託親口篡改!
假傳皇帝口諭,這是欺君大罪,論罪當誅滅九族,按理說這等重罪,穆公公斷然是不敢輕犯的。但他如今已年過七旬,深居宮闈多年,一無不會討好逢迎,二沒有深沉心機,想要做大,終此一生怕也無望。
如此,倒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把,成王可是說了,此事辦成,餘生可保榮華富貴!
那可是榮華富貴呀,當年他不惜割掉命根子入宮為的是什麼,為的不就是這些麼,如今這麼多年過去,非但沒能混出人模狗樣,反而連子嗣都無法留下,當真是虧損太大。
雖然每次回鄉人人都對他尊敬有加,但穆公公豈能不懂,那都是表面上的功夫事兒,背地裡指不定怎麼嘲笑著呢。
所以這個機會絕對不能錯過,更何況自己還見到了成王挑選的替罪羊,那人生的本就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再輔以易容術喬裝,簡直連親孃都分辨不出,更別提那些連見都沒怎麼見過自己的刑部官員了。
假傳口諭罪誅九族,這罪責沉重無比,但這過程,無非一句話的事兒而已,咬一咬牙,換來的可就是榮華富貴,這事兒,辦得!
辦得,且辦的漂亮,當晚魏總管壓根沒對穆公公起到丁點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