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十年代,留在農村的下一輩們都約定俗成地到蓉城過春節,也許是因為彼此父親都屬於家族中最沒出息的那一個,山豬是小兔惟一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夥伴。
那時的小兔記不清自己幾歲了,反正剛能收拾好自己,不至於尿褲子,也不會拖鼻涕亂跑。
小小的她已經能明白被岐 視是什麼感覺,而且能覺出山豬同樣被岐 視。當然,那時的她腦海裡還沒有“岐 視”這詞兒,只是能覺出城裡的親戚不拿正眼看自己。
後來大了些,小兔才清楚她和山豬受岐 視的程度不同,只有她自己才是這大院兒裡真正的異類。
因其一,山爺爺和山奶奶健在,不論別人如何,老人是真心疼愛山豬,而她的爺爺奶奶都去世了;
其二,山豬的伯伯姑姑們全是同父同母所生,家人之間沒什麼激烈矛盾,而她的伯伯姑姑有些不是一母所生,別說有沒有矛盾,根本就沒真把她當過親人;
其三,山豬有幾個同是來自紅苕市的堂兄弟,受城裡親戚欺負了也有人幫他,而她在親戚當中只有她自己從農村來。
其四,最重要的是山豬已經開始工作養活自己,而小兔是來“打秋風”的。
小兔很討厭過春節,開始都不知道父母為什麼要送自己來蓉城過春節,那麼淡薄的親情何必去維繫?
長大一點後,小兔知道來蓉城過春節的真正意義是為了錢。不管她的親人們多討厭她,總要出於面子給她點兒壓歲錢,這東家西家湊來的壓歲錢就夠她學費和生活費了。
還有,表姐堂姐穿剩下的衣服也會送給她,這又省了添新衣服的錢。
她記憶中,和山豬真正有交流的開始在小兔七歲那年,那時的山豬快十七歲。
那天,在兔大姑家看電視的時候,么表姐故意不停換臺,還扯她頭髮。
小兔不敢在大姑家哭,小小年紀的她已經知道,大正月的新年裡在別人家哭,會給別人家帶來晦氣,那更招人不待見。
她跑到大院角落裡偷偷哭,哭著哭著就聽到有人笑,抬頭就看到是山豬在笑。
山豬那時候再過十個月就十七歲了,而且早早就輟學工作,在他眼裡小兔就是小破孩兒,小破孩兒有什麼可哭的?
他以為小兔肯定是和小夥伴搶糖吃沒搶著才哭,他不知道小兔從來不和小夥伴搶東西吃,因為搶著了也得還回去,還了也要被說,不如不去爭那些。
為了哄這個小妹妹高興,山豬特意買了一大包果汁軟糖,那時候的果汁軟糖真正有水果香味兒呀。
小兔不隨便接受別人禮物,要接受的話必須經過長輩同意,而且很多時候禮物接過手就交給長輩了,自己並沒得到。也許是出於一直把山豬當同類的原因,小兔收了他的糖,還悄悄把糖藏在自己衣兜裡。
初春的夜裡還是很冷,小兔和么表姐擠在小床上睡,棉被常常只能蓋住她半邊身子。
冷得睡不著,又因怕吵著么表姐不敢亂動,她就悄悄摸出一顆糖,嘴裡甜了心裡也甜了,似乎身上也因此暖和了。
那時,山豬並不知道自己能給小兔帶去甜蜜的夢,他當時心心念唸的人是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