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鐘太醫說,現在太醫院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先保住貞妃娘娘一條命,至少,在告訴景文帝和寧皇后之前不能讓人先斷了氣。
其實幼僖也知道,不論再怎麼續命,續的,也只是從此刻到明早黎明前的命罷了。
從太醫院宣告貞妃娘娘的命數時,整個大殿一片默然,更多的人都是沉默。但臘梅是跟在貞妃娘娘身邊最久的宮人,也是最貼心的宮人,故而在得知自家娘娘即將命不久矣時哭得幾乎肝腸寸斷,內殿瀰漫的盡都是她哀切的哭聲。
珍珠將臘梅扶了下去,換了別的人進來伺候,而太醫們還留守在內殿,隨時以應對緊急之事。
幼僖自覺在此處已經再無能為力,只好帶著樂天先出了貞妃的寢殿,可就在剛出殿門時,一陣清風徐來,連帶著樂天的眼淚也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幼僖,你說,如果和親的那個人不是四皇姐,貞妃娘娘是不是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樂天抓著幼僖的手,喉間哽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而落。
幼僖左手吊著,右手被她抓著,實在沒有多餘的手去為她拭淚,只是定定的看著她,極冷靜了問了一句話:“如果和親的不是四公主,那就一定是你,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
樂天呼吸一窒,哽咽聲漸漸小了下來。
幼僖有些無奈,她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甚是覺得有些無情,畢竟當時在選擇公主和親時,她也曾在中間推波助瀾過。
其實不止是她,天下所有人的心幾乎都是歪的。當某些東西沒有降臨在自己身上時,可以義正詞嚴的慷他人之慨,可當出事的是自己,乃至於是親近的人,所有人幾乎都會在下意識做出同樣的選擇。
樂天之所以會哭,並非因為和貞妃娘娘的感情有多好,而是因為鐘太醫說貞妃是思女成疾,舊病未愈又添心傷,這才油盡燈枯,時日無多。
可若是真要一一計較起來,為了拉攏宜貴妃母子的皇后和太子,為了守護愛女的宜貴妃,為了不讓妹妹成為兩國友好邦交犧牲品的周王,以及不管不問,順水推舟的景文帝……難道促成四公主去和親,間接導致貞妃病情加重,這些人就都能獨善其身嗎?
儼然不能。
事情已經發展至此,無論怨怪誰都已經無濟於事。
幼僖不知道該安慰樂天什麼,此刻她也需要好好冷靜冷靜,饒是見慣了後宮的血腥,可當血濺到自己的身上時,她也需要花時間來說服說服自己。
從披香殿回到永安宮的路上,幼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整個人無精打采地沿著熟悉的路低頭走著,四肢冰冷,神思遊離。一路略過繁花簇錦,略過退至一旁朝自己見禮的宮女和小黃門,她全都視若無睹。
青時青月早已經聽說了訊息在永安宮門口等著她,見她失魂落魄的走過來,臉色不好,再加上手臂上的傷,頓時都齊齊擔憂起來。
耳邊一直嗡明,擾得幼僖覺得身邊的世界都一陣吵鬧,像是無數只嗡嗡的蚊子在亂飛,偏偏又一個字都聽不清楚。直到被青時青月帶回了瑤華殿,整個人浸在暖暖的浴池中,玫瑰花瓣漂浮水面,迎面撲來沁人的玫瑰香,她才漸漸將遊離的神思重新聚攏。
“郡主這是出什麼事了,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青月哽咽為幼僖小心擦拭著手臂,忍不住哽咽出聲。
冰涼的四肢被溫暖一層層的包裹,融化了外頭築起的冰霜,幼僖長舒一口氣:“貞妃娘娘……怕是快不行了。”
青時青月聞言俱是一怔,她們的確聽說了貞妃娘娘不大好的訊息,但不知道竟然已經這麼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