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發動戰爭,首要的便是做好各項前置工作,包括但不限於思想動員、人事任免、後勤補給、情報偵察、外交準備等等。
這些裡面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後勤供給了。
廣神的百萬大軍,就栽在這上頭。
邵樹德現在思考的,就是徵契丹所需的錢糧,重點由誰來供給。
河東新得之地給復一年,倉庫裡連老鼠都快餓死了,肯定是支援不上了。
河北在過去兩三年內戰事頻繁,很多地方也免稅了。再加上強制移民所導致的動亂,民間對朝廷的怨氣不小,暫時也不宜「苦」他們。或許可以支援一部分,但真的不能過分壓榨。
思來想去,只能是關內、關北、直隸、河南、淮海五道擔綱重任了。
恰好直隸道巡撫使韓建來北平府述職,邵樹德便問了問情況。
「陛下,直隸道今有15府州、99縣、68萬餘戶、354萬餘口。」韓建稟報道:「今歲有幾大用錢的地方……」
「且住!」邵樹德有些頭疼。怎麼一問你戶口、稅收,就跟鐵公雞一樣?
他可以理解各地都儘可能地想把稅收截留下來,減少上供,用於發展地方,這是符合人性的,無可厚非。
但理解歸理解,該要錢的時候,邵樹德絕不會手軟。儘快打完這些牛鬼蛇神,不就不用「苦」了麼—一個分稅制改革,至今落實不下來,就是因為統一戰爭尚未結束。
「直隸道安定十年了,朕又千方百計移民過來,關西、關北、河隴甚至魏博百姓,扶老攜幼,落籍定居,開墾荒地。朕還給你們弄來了那麼多牲畜,數量多到朕都算不過來了。「邵樹德看著韓建的大腦袋,想拿毛筆狠狠敲兩下,道:「怎麼一問你們要錢,就這推那推的?」
「陛下息怒。」韓建到底不是那些敢和你槓到底的文人,被邵樹德這麼一質問,稍稍有些慌神,只聽他繼續說道:「今歲有方城陂、一等國道兩大開支,唐鄧各條運河也需疏浚,有些地方還得建陂池蓄水。襄州還會接納一批河北移民……」
「行了,行了。」邵樹德擺了擺手,道:「淮海道已經在大運糧草北上,你就沒甚觸動?趕緊回去準備錢糧。朕也不多要,一百萬斛糧豆,可以分兩次給。人也要,至少十萬土團。河南府那麼多人,不要怕,誰敢嘰嘰歪歪,朕砍了他,你放心大膽徵丁。」
韓建心事重重地應下來了。
河南府現有將近78萬口人,尤其是洛陽、河南二縣,人煙稠密,且背景十分複雜,很多是達官貴人、富商豪強子弟。你把他們徵上戰場,不是不可以,但要承擔後果。
聖人如果不提最後那句話,韓建會向儘可能在河南府其他屬縣多徵兵,河南、洛陽二縣少徵兵。甚至於,再狠一點,把任務壓到孟、懷、鄭、汝、鄧等州。
但聖人那句話明顯意有所指,那就不好辦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往好的方面想,替聖人背鍋,也不一定是壞事。
韓建走後,邵樹德繼續查閱各道戶籍、錢糧情況。
直隸道只是整個後勤供給來源的一部分,接下來他還要繼續召見各道、州的官員,聽取他們的意見。
十月初六,邵樹德在勤政殿召見鴻臚卿李杭父子。
勤政、仁德二殿是在今年上半年完工的。
落成、裝修完畢之後,又整了個景觀出來。原本的小湖泊被改造成了一個大溼地,金臺、交泰、文山、寶華、勤政、仁德諸殿環繞之,另有臨波亭、曦日樓等建築。
因為修宮城的人實在太多了,邵樹德又下令在臨朔宮西北修建延年、龍興二殿,在東北修建長秋院,此院為皇家園林式建築,建成後將作為邵樹德的寢殿所在。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可能涉及到拆除、改建部分城牆。但現在役徒實在太多了,成本已經給你抵消掉大半,不用白不用。真到天下太平那一天修宮城又是另一個造價了。
李杭入殿之前看了看浩大的宮室。
聖人來北平快三年了。
三年之內匯聚到這裡的官員越來越多。舊幽州城的南、西南、西三個方向,臨朔宮拔地而起,日漸成為大夏新的政治中心。
昨日他與友人閒談,有人提到不少新進官員都是在本地娶妻生子。從今往後,大夥得在洛陽、北平、長安各置一套宅邸,哪怕平時不用,租出去,也好過天子巡幸時著急忙慌地臨時找住處。
李杭聽聞也是苦笑。他在北平期間,添了一個兒子、一個孫子、兩個孫女,全家幾乎都搬過來了,北平的宅邸也是從一個粟特胡商手裡買下來的,重新更換了傢俱,佈置得漂漂亮亮。
但昨日朝會上有人提請班師,聖人沒同意,但許諾打完契丹——或許還有渤海——就回洛陽。
這事情弄得!彷彿重回北朝時代,天子四處跑,流動辦公,很難安靜地待在一個地方。
「李卿氣色不錯啊。」邵樹德在宮人的簇擁下,從殿後轉了出來,一見李杭、李守信父子二人,便笑道。
李杭之前確實生過大病。邵樹德親遣太醫診治,調理了好久,如今看來恢復了。
「這把老骨頭還能為陛下再跑個幾年。」李杭笑道:「聽聞湄沱湖之卿異常鮮美,臣倒想去上京府嘗一嘗。」
「渤海快要入冬了,朕又豈忍心讓你受此寒苦。」邵樹德搖了搖頭,道:「此事還是讓你家大郎去吧。」
「臣遵旨。」不待自家老子回話,李守信立刻應下了。
李杭瞪了他一眼,神色間又是惱怒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