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四野之中,盡是武夫們在雪地裡艱難踟躕的聲音。
走了很長一段之後,所有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開始休息。
雪停了,風很大,太陽掛在半空,反倒讓人覺得更冷了。
粗硬的麥餅被掰成兩半,就著雪水使勁咀嚼,像是在嚼乾硬的木頭一樣。
另一半麥餅被小心翼翼地收好,甚至連殘渣都收了起來,留待後面再吃。
李存孝看著軍士們的模樣,心中慚愧。
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勇士,日子過得這麼苦,但沒有離自己而去。雖說男人不能太矯情,可心中真能無愧?
李存孝長嘆一聲。
這幾年一直在反思。年輕那會覺得只要武勇過人,天下大可去得,人人都會待你如上賓。可年歲大了之後,愈發覺得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
當年的單可及不是勇冠三軍嗎?李存孝自忖,當面與其對上,未必能穩操勝券。
單可及的下場如何?被人團團圍住,萬箭齊發,號稱有萬夫不當之勇的勐士就此喪命。
媯州窮困,人煙稀少,雖然民氣勇悍,武士善戰,但只要敵人不是一觸即潰,敢和你比劃,敢和你搏命,你比他們強出一線,又有何用?搶不了人家的資財,到頭來越打越窮,越戰越弱,最後只能滅亡。
悟出了這一點,李存孝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新境界,看待人和事物的方式都不一樣了。
投降朝廷,或許有貪戀富貴的因素在裡面,但看出了河東的窘迫,沒有希望,也是一大因素。
可惜河東還有大量執迷不悟的人存在著,繼續為晉陽賣命,可惜了。
李存孝吃完整整一張餅後,又喝了兩口烈酒,感覺渾身都燃起來了。
夏軍信使站在旁邊,欲言又止。
李存孝一把將他推開,面向將士們,問道:“吃完了吧?可有力氣廝殺?”
將士們凍得瑟瑟發抖。不過氣勢一點沒墜,紛紛說道:“現在便可去斬賊人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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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追了過來,還要再說什麼,李存孝回首一瞪眼,手撫刀柄,道:“小兒輩豈會打仗?現時去幽州有甚用?給他壯聲勢?哼,若是他父下令,我還會遵從一二。都到這地方了,說什麼都晚了。”
信使張口結舌。
他還年輕,沒見過這麼跋扈的武夫。這種桀驁不馴的氣質,只在他過世的父親和那些老兄弟們身上見到過。最近十幾二十年,關西出生的新卒,還真沒見過這麼橫的。
“吃飽了就出發。”李存孝大手一揮,下令道。
軍士們紛紛起身,不上馬、不披甲、不張旗,但牽著馬兒步行。
數千人就這樣在雪地中迤邐而行,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後,體力居然還未見衰,直到他們被一名敵軍斥候發現。
“上馬!”李存孝大吼一聲,三千多人分批上馬,在雪原上散開。
李存孝最後看了一眼眾人。
此番南下,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了。媯州城內能打的都帶出來了,留下一幫老弱殘兵守著城池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