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密拉著幾位親信覆盤了最近的戰事。
夏軍應該是悄悄摸到了徐城附近,然後不斷截殺信使、斥候,襲擊樵採的軍士。徐城守將陳漢賓不明敵情,魯莽出城,結果被夏軍優勢兵力圍攻了,幾乎全軍覆沒。
陳漢賓一死,徐城的海州殘兵無心守禦,直接潰散。
這場戰鬥,說穿了沒什麼,集中優勢兵力,殲滅處於劣勢的敵兵,但——唉!陳漢賓該死。
打完這仗之後,夏軍士氣大振,開始四處活動,並且出現了步軍大隊,蒐集糧草物資的能力增強。騎兵也將戰利品、俘虜交給他們,輕裝上陣,日趨活躍。
張訓、張諫、馮敬章、賈公鐸四將不甘失敗,聯合組織了大軍,試圖收復失地,結果三路出師,被人各個擊破,一路受創,一路全軍覆沒,一路嚇得退回。
至此,他們不敢再動了。
覆盤結束,楊行密沉吟不語,高勖皺眉苦思,其餘諸將也目瞪口呆。
“打仗像個瞎子一樣!”張顥嘆道。
楊行密看了他一眼,道:“說到點子上了。從頭到尾,就沒弄清楚夏賊有多少人,在哪裡,瞎跑亂撞,被人輕鬆擊破。”
縱橫江南、淮南這麼多年,楊行密第一次遇到這種對手。所有人都要從舒適區走出來,不能再用以前的老法子打仗了,得想想辦法。
楊行密把目光投向高勖。
高勖深吸一口氣,道:“大王,我想了想,夏賊騎軍眾多,且一人不止一馬,行軍奇快。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打了勝仗,得了地,居然也不好好派人守禦,但四處遊走、挑釁我守軍,再尋機殲滅。這種打法,讓我想到了南北朝時期。”
楊行密用鼓勵的目光看著他。
“自劉宋以降,北朝屢屢南下,所恃者乃高車、六鎮突騎。胡人以中原之法訓練,以中原軍紀約束,輔以中原甲胃,故不斷蠶食南朝淮北之地。”高勖說道:“六鎮突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來去如風,讓南軍一籌莫展。”
“可有解法?”楊行密問道。
辦法肯定是有的,不然南朝早被滅了,就是不知道這個辦法他能不能用,這才是關鍵。
高勖嘆道:“淮潁突騎。”
淮潁突騎這個名字,對此時的南軍來說,真的有點陌生了,於是高勖進一步解釋。
“漢光武帝立國後,有河北元勳,亦有南陽貴戚,於是以這兩者為核心,組建潁川突騎,置於淮北。一開始並不成功,因為潁川乃後漢腹地,潁川突騎戰力日衰,不堪大用。不過在中朝(西晉)滅亡之後,潁川成了前線,突騎與敵廝殺,戰力日漸強大。劉裕靠步兵滅了南燕的騎兵,但他依然對鮮卑虎斑突騎喜愛有加,將其收編,置於淮水南北,至此有了淮潁突騎。”
“南朝之淮潁突騎與北朝之六鎮突騎,爭鬥數百年,也曾有過輝煌戰績。比如劉宋大將薛安都於陝城大破六鎮突騎,陣斬魏洛州刺史張是連提。”
“大王,要對付夏賊騎兵,唯有以騎破騎。南朝的淮潁突騎最初也是靠吸引北朝叛亂失敗南投的流人組建,後來收編北朝降兵,日漸完善。大王或可從此方面入手。”
楊行密有些失望。
這算什麼建議?這不是南北朝了,南方的騎兵傳統已經大大衰弱,遠不如幾百年前,怎麼組建“淮潁突騎”?
拓跋仁福、朱瑾、朱瑄、胡規等人確實都是難得一見的騎兵人才,但馬場、兵源都不如當年,組建難上加難。
“除此之外,還有何法?”楊行密又問道。
“舍此之外,或許只能學學劉寄奴了,以舟師、步兵相配合,沿河行動,不浪戰,所過之處,要麼用戰車遮護步軍側翼,要麼築城拱衛糧道,要麼乾脆直接舟師運糧、運兵。”高勖說道。
《踏星》
其實這裡面有個隱含的前提他沒講,需要你的步兵能打。
劉裕的步兵在看到鋪天蓋地的後魏騎兵時一點不慌,敢打敢拼,以步破騎,如今的淮軍能做到嗎?
平心而論,這些年南方步兵的戰鬥力有了極大的提升。但畢竟承平多少年了,人皆安逸,敢以命相搏的人少。而北方一直在戰亂,好勇鬥狠、敢打敢拼之輩層出不窮,雙方的兵源差距就很大。
這從蔡人南下江南後就看得出來。孫儒的兵,其實真正的蔡人並不是主流,但被“蔡化”的淮南、江南兵,戰鬥力飛速提升,進步有目共睹。可在提升之前呢?戰力十分羸弱。
高勖其實不太看好淮軍步兵能正面擊敗夏軍。
而步兵、騎兵都不如,這仗就不太好打了。
楊行密其實也意識到了這點,聽聞之後沉默不語。
淮軍步兵大舉前出,結陣之時,或許不怕夏軍騎兵,但人家也有步兵啊,邵樹德此賊可比後魏難對付,他其實是靠步兵起家的。
“拿地圖來。”楊行密坐回了胡床,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