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剛剛入夜,鐵哥就抵達了洛陽城南的定鼎門。
時已同光九年(924),不知不覺,大夏已經開國二十二年多了。
二十多年,差不多就是一代人的時光。
開國初年的名臣良將紛紛辭世。
就在去年,樞密副使徐浩去世。
今年,南衙樞密副使胡真、北衙樞密使李唐賓、秘書監盧嗣業又相繼離世。
最近,北海郡公沒藏結明、曲沃縣公範河等人又病重臥床,想必也是大限將至。
新一代迅速成長了起來。
如今完成武學化的禁軍已經擴大到了八支之多,大量武學生軍官充斥部伍,取代了傳統的將門傳承——當然,將門世家、行伍簡拔、侍衛轉任這幾大渠道並未完全斷絕。
文官方面,經歷了兩屆改制後的科考後,新的政治格局正在慢慢成型。
在以往的時候,只有開國初期才有可能讓大量沒有功名、雜科出身或下九流之輩身居高位,隨著時間的推移,制度越來越嚴密,所有人都被趕到了進士一條路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展開慘烈競爭。
但在大夏,已經二十多年了,進士反倒聲勢越來越弱,吸引力大不如前。甚至於,渤海商社的商人也開始進入稅務監,出任各級官員。
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狀況繼續下去的話,越到後面,越難更改,因為他們已經成了一股政治勢力,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了。
稅務監,大機率是商人與明算科學子的樂園了,即便有進士擠進去,也未必能佔得優勢。
新老交替,世事變幻,大概說的就是這種事。
鐵哥從象雄而來,當然沒這些感慨。
他對中原也沒興趣,最多感慨自己離開了吐蕃數年,回去之後,發現各地土邦王公的離心傾向是越來越強了。
我明明是在拉攏各部,維持整個象雄的完整,你們居然如此針對,還按著我的頭來洛陽參加什麼祭天大會!每每想到此處,鐵哥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待進到象雄王府,看到門前的宮廷侍衛時,心情更是陰鬱。
妻子三人作為人質留在洛陽,朝廷當然有義務負責。不但日常飲食、用度由鴻臚寺支付,就連王府內都有來自衛尉寺的二十名宮廷侍衛值守,確保質子的安全。
這本是正理,但鐵哥心中就是不爽。
與一名鴻臚寺官員交涉,驗明正身之後,鐵哥入了王府,隨從則被留在外間。
沒人來迎接他。
正妃沒廬氏到門口迎接了一下,說了幾句話,然後便休息去了。
鐵哥心中惱火,想跟著進去,但被門口的侍衛攔住了,於是轉到偏廳客房住下,吩咐僕役給自己和隨從們上了點飯菜,以慰飢腸——回到自己家,卻只能住客房,確實很離譜。
惱火之後,卻是更深的驚懼。
他知道,自己這幾年有些得意忘形了。回到象雄後,明面上是贊普,還是大夏冊封的親王,但大權都掌握在沒廬氏手裡,讓他非常憋屈。
他不是沒想過反抗,比如拉攏其他土邦王公,一度取得了成效,最終在沒廬氏和于闐人的聯合之下,功敗垂成,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回過頭來檢點得失,他發現自己還是太急了,太大意了。不應該一開始就與沒廬氏鬧生分,相反,應該與他們合作,聯合起來對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