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外,舟楫如林,商旅如鯽。
不知不覺,這裡已經成為了直隸道南部的繁華大邑,財稅重地。襄陽共有兩個集散碼頭,城西的大堤碼頭及城南的峴山碼頭。
趙匡明、姚洎二人此時就坐在大堤附近的一座酒樓內,登高望遠,俯瞰整個河面。燈火閃耀下,商徒們正在連夜轉運商品。
來自靈州、豐州、勝州甚至蘭州的毛布,被一船又一船交易出去。有些買賣做得較大的商費,甚至都來不及驗貨,只粗粗看了一下,便與人交割完畢匆匆忙忙載貨離去。
江漢一帶即將入冬,毛布需求量與日俱增。早一天發貨回去,就能早一天賺錢。
「早十年前,只見南貨北運至潼關,不見多少貨物自潼關東出。」姚洎輕晃酒碗,感慨地說道。趙匡明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河道上。
大大小小的船隻整整齊齊排列著,一眼望不到頭。即便是那極遠處,依然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河面上移動著,趕來碼頭卸貨。
碼頭附近有個坊市。或者說碼頭在坊市裡邊,被簡易的木棚欄包圍著。柵欄上開了許多門,馬車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坊市的市令腆著個大肚子,指指點點。市帥緊緊跟在他身後,點頭哈腰。
稅警挎刀持弓,在周邊維護秩序,同時緊緊盯著正在交易的商徒們,時不時檢查一下雙方的交易憑證—朝廷有制,坊市交易之時,要有買賣文書,文書頂部需貼上一印花,如此方能完成交易。
「關北當年有稅警,而今卻擴散到各處了。」趙匡明收回目光,笑了笑。
稅警的歷史確實比較早,差不多二十年前就有了。當時是獨立編制,現在多分散至各處坊市。
大宗買賣,必須在坊市內完成,違者沒收貨物。坊市的最***長曰「市令」,另有「市佐」、「市史」等助手若干。「市帥」掌管坊市的稅警,維護秩序,巡查緝拿不法交易。有時候他們會派人快馬外出,巡視各處,看看有沒有人在坊市外私下裡交易,免得稅款流失。
應該說,大夏的商稅還是比較清晰的。邊境有關稅,境內關卡有過稅—過稅有時候會罷廢,有時候會徵收,全看財政情況。
到了坊市之內,則有住稅、除陌錢、印花稅等稅收。
不亂收稅,不亂攤派,但查得比較嚴,一旦逃稅,懲罰相當嚴重。因此,商徒們沒事最好不要私下裡交易,沒查到固然好,查到了貨物可就要被沒收了。
況且坊市內有清算行幫你們對賬、銷賬,無需長途轉運大量銅錢、絹帛,然後因為銅錢的成色、絹帛的好壞與人扯皮半天。
也不用擔心路上被人劫道。設想一下,當你用馬車運著幾千緡銅錢經過淮西的時候,你真覺得手下那十幾個護衛扛得住「蔡州老鄉」的熱情招呼?還是老實點吧,帶著銀元票到坊市裡採買貨物不好嗎?
「其間有大利,稅警自然多多益善。」姚洎說道。
「這個襄陽坊市,一年能收多少錢?」趙匡明問道。
「聽聞建極六年收了九萬餘圓。」姚洎回道。
「圓」這個東西趙匡明還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其價值,於是問道:「折錢多少?」「一圓重十八銖,銀九銅一,一圓抵錢一緡半。」姚洎說道。
「近聞西域商徒多攜銀碗、銀瓶來中原買貨,有些地方銀子沒那麼值錢了,這個銀元還能那麼值錢麼?」趙匡明又問道。
姚洎也是半瓶水,呆了半晌,只能說道:「衙內,「圓」和銀子是不一樣的。十八銖銀、銅和一枚銀元,不是一回事。」
「怎麼不是一回事了?」趙匡明追問道。
「白銀沒鑄成銀元之前就是白銀,鑄成銀元之後,就不是白銀了
,而是······錢。」姚洎想了半天,還是不得其解,只能囫圇說道:「反正現在很多商徒賣貨,直接說值多少圓,而不是值多少緡錢、多少匹絹。」
趙匡明若有所悟。
「原來到這個地步了。」他有些感慨,喃喃自語道。
「是。」姚洎繼續說道:「五月,江陵府大豪估劉仲業販茶北上,於洛陽南市賣給了關北豪商趙成,作價七千九百圓。這個價格,他們事前就商量好了,可見這些大商家,即便不在坊市內,平日裡也以銀元計價了。衙內若去翻看賬本,保管有一本是用銀元計價的,太方便了。」
趙匡明聞言更是感慨。
其實,市面上壓根就沒出現幾枚銀元。可能大商徒家裡會收藏個幾十枚、幾百枚的樣子,但真的極少見到銀元流通。可就是這麼一個堪稱是「假想」存在的錢,已經漸漸風行大江南北,以至於做大買賣的都喜歡用這種東西來記賬、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