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極九年四月十五,已經有些時日沒下雪了,甚至連「弱雞」的雨夾雪都消失了,氣溫有了明顯的回升。
毫無疑問,江河化凍、積雪融化,龍泉府即將迎來溫暖的春天。
而經歷了一整個冬天的壓抑,大街小巷之中,也慢慢多了些歡聲笑語。
國亡了,但日子還要過下去。更何況夏人的軍紀整體還算湊合,除了最開始破城那段,四處拷掠降人催逼財貨之外,大部分時候較為剋制,除非你主動作死造反。
四月上旬的時候,邵樹德在西苑內建酒招待隨駕臣僚、渤海大族,正式宣佈了以後按道分給科舉名額的事情。渤海人大喜紛紛拜倒在地—這次是真心實意。
女真人也送來了一些禮物,什麼開江後捕得的第一條魚、打到的第一隻大雁等等,邵樹德遣人回賜禮物,聞言撫慰,令其各歸各家,不得互相拼鬥。
儲仲業也很快走了。
邵樹德給了他一個任務,即帶著燒酒、茶葉、錦緞作為禮物,逐一拜訪龍原府的各個靺鞨頭領。要儘量跑遍每一寸土地,每個可能聚集野人的山間盆地、河谷地都要去,然後統計部落人口、財力,首領家的情況也要記錄清楚,包括但不限於其子女數量、經濟實力、社會關係、威望統御力等等。
每走完十家、二十家,就邀請各部落頭領到北平、洛陽、長安「旅遊」,好吃好喝好玩地招待一番,讓他們見識到中原的繁華,然後再把他們送回去。
任務到這裡就結束了。
但儲仲業知道,這僅僅只是他負責的那部分而已,而且多半還只是第一階段。
聖人的心思,有時候很好猜,完全是王道手段,基本不玩什麼讓人猜不透的陰謀。不服他的人,殺就是了。
但有時候又不太好猜,因為很多手段沒見過。
他有預感,女真、靺鞨要倒血黴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血黴,是掩蓋在公平貿易之下的無限血淚。用武力壓服女真、靺鞨,或許不難,只要你夠強,壓個一百年、兩百年都可以。
用貿易毀掉女真、靺鞨,更加柔和、隱蔽,如果再配合其他手段,等到女真、靺鞨想反抗的時候,可能已經沒多少實力了。
野人死就死吧,關他何事!邵樹德繼續處理公函。
月理朵在一旁煮著茶水,閒暇時分也會看看書。
其實她不太喜歡看,但邵樹德喜歡愛看書、有文化的女人,月理朵就強迫自己看了,主要是史書類。你別說,微言大義之類的她看得昏昏欲睡,但史書卻看得津津有味。
邵樹德閒下來了也會問她看了什麼,然後兩人就書中的內容交流一番。史書中記載的內容十分精煉,極少擴充套件開來,往往惹人遐想。
邵樹德身居高位二十多年,更是當了八年皇帝,他看史書的視角自然和別人不一樣。
有的時候,他會就某段內容給出讓人振聾發聵的見解,引出隱藏在字面之下的冰山。
有時候他會全盤否定某段記載,指出其不合理之處,認為這是假的或者為尊者諱,然後給出一段合乎情理的解釋。
更多的時候,他會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指出某件事、某種政策的必然性,順帶推演一番,如果換一個政策,又會怎麼樣。
老男人喜歡在年輕的女人身邊賣弄。
月理朵聽了心悅誠服,臀也翹得更高了。
當然,她是被迫的。這些權謀、治國思想讓她如痴如醉,為了獲取更多的知識,她只能如此,雖然在邵樹德停下的時候,她經常情不自禁往後湊。
「錢鑼有意獻地投降了。」邵樹德的右手食指輕敲桌面,閉目沉思。
月理朵熟練地操弄茶具,煮著義興陽
羨茶。煮到中盤,猶豫了下,多抓了小半把參片投進去,慢慢烹灘。
生完孩子後,聖人還是很體貼的,讓她好好休息。還說了點她不太懂的話,比如「等你子宮形狀恢復」再來服侍。
現在菩薩奴、蕭重衰都在恢復期,儲氏、餘廬諸姑又懷孕了。質古因為上次的事情留有陰影,聖人囑咐她好生將養身體,基本由月理朵包辦了聖人的生理需求,陪著一起過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月理朵其實不太喜歡這樣,因為很容易就會懷上。生孩子是非常麻煩的,對她這麼一個心氣極高的女人來說,絕不甘心淪為男人的生育工具,她更喜歡在聖人身邊參政。
治理大國,可比治理契丹有意思多了。茶水煮好之後,月理朵端了過來。
邵樹德睜開眼睛,問道:「錢鏐想要實封越王,你覺得能給嗎?」
月理朵遲疑了下,道:「大夏雖已有晉王,但克用與陛下情比金堅,錢鏐自無法相比。妾以為,鏐據有浙東、浙西二鎮,可給個國公。」
「兩鎮之地,給個國公勉強說得過去,但還差了那麼一絲。」邵樹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