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吉長很快就意識到旗本領制度的優點所在,只是他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回想一會兒才發覺這麼做豈不是自家的薪俸就憑空消失掉,不禁感到十分的失落和著急,對他來說土地雖好,但高額的俸祿更是夢寐以求的。
有糧可以吃飽飯不用擔心被餓死,有錢則能買到你中意的商品,在戰亂的時候糧食比錢更寶貴,可但凡你去個大商町或者出趟遠門,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總不能帶著自家媳婦製作的幾斤米飯糰子出去。
投宿的宿屋不會收他的米飯糰子,人家只要金燦燦的銅錢而不是自家婆娘的吃食,去買商屋裡購買布料做幾身衣裳,若沒錢人家也不會賣給你,米飯糰子可不收,大米也不要,土特產更是不值幾個錢。
就像鎌倉時代的御家人,因為要服京都大番役和鎌倉大番役,可出門在外沒盤纏傍身總不能一路住在荒郊野地裡,嚼著又冷又硬的米飯糰子下河捕魚到京都和鎌倉,要真有武士敢這麼沒臉沒皮的做派,說不定會被沒收領地流放出去。
可御家人們沒有錢只有糧食怎麼辦?被逼的沒辦法只有賣掉糧食換來銅錢,這一兌換多少是要虧一點的,當地的御家人趕上奉公的緊急口上大肆兌換銅錢,讓商號裡的銅錢儲量大大減少,糧價自然要隨之下跌,這樣就遇到越兌越貴的情況,許多御家人被折騰的痛不欲生難以為繼,這些錢通常只夠去京都或鎌倉的盤纏,至於到地方能堅持多久就很難說了。
有些御家人遇到不法奸商說不定要被坑苦,奸商就推說銅錢不足用度無法兌換。逼的御家人必須要以高出市價幾倍甚至更多的價格兌來銅錢,這些可憐的御家人剛到京都、鎌倉就發現自己沒錢了,於是只得就地找商人借款生活,等到回鄉後再用米糧折算欠款。
可這麼做的後果是一些不法商販發現商機,你有錢總得買糧食自己做著吃,可京都與鎌倉分別是一公一武兩個中心地區,聚集眾多不事農業勞動的町民、商戶。糧價也必然會比鄉下貴上幾成甚至數倍,這一來一回生活成本增加,御家人發現錢又不夠用,還得繼續去借款吃飯。
等到回鄉的時候還要借些盤纏回家,等到回到鄉下糧食又變的不值錢,還銅錢要耗費更多的糧食,這一來一回就把許多御家人折騰的破產,後來鎌倉幕府出臺的德政令免除御家人的債務,卻弄巧成拙的逼迫血本無歸的商人不敢再借貸。於是進一步逼迫御家人對幕府產生深深的怨恨,同時那些不從王化的惡黨橫行,才是埋下鎌倉幕府滅亡的禍根。
吉良義時很清楚這個原因,他不但知道鎌倉幕府滅亡於沒有處理好御家人與幕府的關係,粗放式的分封又碰上大番役約束,御家人在地的糧價過度貶損與京都的金錢貶損讓御家人僅有的財富全都消耗在商人這個環節中。
他還清楚烏龜所開創的德川幕府。利用相似的參勤交代約束在地藩士,但過於嚴厲的參勤交代卻同樣面臨鎌倉幕府所遇到的痼疾,那就是藩士們在地沒錢到幕府沒糧。兩頭貶損把他們的財力消耗一空。
德川幕府強制修建河防工事或者抽調普請役更讓各藩的藩政雪上加霜,領地遇到災年沒有資產應對,那就只能找大商人借錢,然後還不上就是利滾利,滾成大雪球,最後不得已藩主只能削除部分下級武士的年俸,最後讓各藩越來越窮頻臨破產,藩士也淪為赤貧掙扎在死亡線上,這樣的幕府不倒那就真的沒天理了。
“旗本領的推行只是其一,隨後餘會進一步推行配套政令。那邊是家祿與職祿相結合的策略,譜代眾雖是子孫相繼卻不見得必然會成為譜代家老,能力欠缺著為能力出色者讓位。譜代眾內雖有家祿多寡之分,但是各家的孩子在家中的地位是相同的。”
“家祿?職祿?”望月吉長被搞的腦袋有些發昏,從沒聽過這麼複雜的制度,乍一聽到難免有些接受不來,深吸一口氣躬身問道:“請主上明示,何為家祿?何為職祿?回想起來似乎在家中聽過類似家祿的說法,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吉良義時擺擺手說道:“這個問題讓顕房來回答吧!餘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浪岡顕房聞聲向吉良義時躬身一禮,然後坐正身子搖頭晃腦的吟道:“家祿者,祖輩開拓子孫相繼的領地之祿也!如安芸守殿家的少殿所要繼承的望月領八個莊四萬餘石便是如此!職祿者,在家中擔當之職位,或為家老或為奉行或為備隊大將皆為職祿也!如安芸守殿所受領的年俸六百貫文便是職祿,如佐渡守殿所受領的錢一千兩百貫文也職祿。”
“原來如此!我等在家中的這份收益卻變成金錢給予,在旗本領還有一份糧食給予,如此一來只要各家的後繼者能力出色升敘上去,有朝一日我那犬子或許也有希望晉升譜代家老,獲得千貫職祿嗎?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望月吉長激動的呼吸急促,這麼好的訊息如何不讓他為之激動。
他們忍者不需要與群臣勾心鬥角,既沒有打仗的戰功壓力也不需要為地方治理的收益擔憂,只要做好情報蒐集歸納呈送給主上,然後就是保護好需要保護的目標,其他的所有問題都與他們無關,物見奉行內部的忍者們自己玩一個圈子,幾乎不與其他譜代產生瓜葛,雖然責任表情但壓力也相對較小,幾位擔任首領的上忍只要勞心,如果能當上譜代家老那真是完美。
“理論上是可以的喲!只不過需要資歷或者功績,功高者減少勘磨,若無特殊功勞則依照家中法度勘磨幾年緩緩晉升,部分無功有過者還需增加勘磨甚至作出調職、降職的處分,如果過錯甚大說不定還要用上刑罰。”
浪岡顕房是說者無心。但望月吉長可是聽者有意,服部保長就是一招行錯滿盤皆輸,想到他的際遇就是調職加降職的處分,以他當時犯下的過錯足夠以死謝罪的,只是仁慈的主上沒有這麼做,只是訓斥一通打發到近江坂本養老,眼前這位百年難見的仁厚之主也是吉良家的譜代眾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
吉良義時合起摺扇輕敲案几做總結陳詞:“家祿都是諸君辛苦奮戰的得到的土地知行。以後我上総足利家的譜代武家只需帶兵出陣拱衛四方,或者坐鎮中樞為餘打理好家業,譜代眾的旗本領無須操心也不用擔心,好歹有專業的奉行人為旗本領打理,即便是遇到天災**終究保證譜代眾的家祿口糧不缺一分一毫。
職祿裡不單有那份銅錢俸祿,以前該有的蔬菜肉蛋及布料等扶持還會有,只是相應的要削減到二成以下,畢竟家祿給的那麼多相關扶持也要減少一些,餘照看這麼大的家業也不容易。想必諸君也是能夠理解的,至於現如今的職祿總歸是有限的,無論是譜代家老、奉行、大將只有這麼多。
未來的職祿也不可能像家祿那般人人有份,總有些人能獲得職祿而另一些則沒有職祿,所謂能者居於上弱者居於下便是這個意思,所以身為餘的譜代眾更要努力修習軍略政務。多立功績才能獲得更高的職祿。”
“臣下完全明白了!感謝主上的仁慈厚待,我等身為臣子真是無以為報,唯有世世代代忠謹奉公以報答主上的厚恩吶!”望月吉長五體投地的跪拜。在這一刻他是真的完全對這個少年家督心服口服,這等手段真是千百年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著,他可以確定這是在開一派先河,他的主上將會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吉良義時帶著一臉微笑接受他的虔誠拜謝,其實他對自己琢磨出來的這套家祿、職祿體系還是十分得意的,這和德川幕府的家祿、職祿、扶持米體系全然不同,只能算作是套著德川幕府的羊頭,賣他吉良義時燒出的一鍋狗肉大餐。
從自己的直領裡劃出一部分土地給家臣也無所謂,又有幾家能像望月吉充那樣有個富裕且恰好絕嗣的宗家可以繼承?實際分封起來左右也不過是幾十萬石的土地裡的六成糧食罷了,給他們又能如何。反正自己死活吃不了不是留在穀倉裡發黴就是套現成銅錢回來應用。
他的生活只能算精緻卻遠達不到大明帝國內閣首輔大臣或者著名的山西、江浙、徽州豪商們那般豪奢,平日裡一頓飯也不過四餐一趟有肉有菜葷素搭配,碰上大宴或許多加幾道菜。外加平時多些糕點以及明朝的上等絲綢,本地特產的皮毛衣衫而已,這個水平可以完爆日本每一個人,包括上至天皇、將軍,下至黎民百姓。
但這水平還真心不如江浙沿海的名門望族,人家一門幾狀元、幾進士的世代簪纓之家,享受大明帝國豐富的物產,哪裡是他能比擬的,甚至這個時代的歐洲的部分王室也不見得比的上大明帝國的大家族過的遮奢,這個時代的大明朝是世界當之無愧的豪富國家,軍事實力或許不是第一,但論文化發達和富裕程度絕對不是小國家能比擬的,當然稱霸七海的西班牙帝國不在其內。
幾天後,春日山城評定會再開,吉良義時就當場宣佈望月吉充繼承信濃望月氏家領四萬兩千八百石的命令,在譜代家臣團驚訝聲中同時宣佈旗本領的相關規劃,望月吉充將繼承的領地作為上総足利家的旗本領使用,看起來好像是變向佔譜代家臣的便宜,實際的具體條陳卻是一次巨大的讓利。
大致的意思就是讓忠謹奉公這些年的譜代家臣,能夠有機會沾點上総足利家的戰爭紅利,原本的薪俸變成職祿繼續發放,原本的福利變成扶持削減到原本的兩成,原本糧食給予變成知行賜予,雖然是旗本領不能在田莊裡確立軍役,也沒有權力監管自家的領地,但是家督白給的要是還不拿那就真是蠢的無可救藥的了。
各備隊的足輕組頭獲得的家祿在兩百石到三百石之間,足輕番頭獲得的家祿在五百石到八百石之間。足輕大將的家祿在兩千千石到三千石之間,備隊大將獲得的家祿在五千石到七千石之間,統兵兩千的侍大將獲得的家祿在一萬石到一萬五千石之間,新增的統兵三千到五千的部將獲得的家祿在兩萬五千石到三萬五千石之間,最高的譜代家老分潤到的家祿為四萬石到五萬石之間。
奉行官裡初級奉行人對應足輕組頭,再向上分級對應中級奉行、高階奉行人、奉行佐、奉行頭、奉行次官、奉行長官對應各自級別的武士,在其下面設助理奉行人、見習奉行人兩個級別基本與備隊裡的精銳足輕以及新兵的待遇相當。領受的只有相應的扶持祿米。
比如山本時幸就獲得越中新川郡魚津城附近五萬石領地,目前上総足利家的譜代家老就只有三個,分別是上杉政虎、山本時幸、真田幸隆,所以分到這個級別的很少。